滔天巨浪之中黑水翻腾,天袖岛宛如一只轻轻的浮舟飘摇不定。惊天骇浪之中,黑云低低压着海面卷过。隐约可见水面之下似有暗影耸动,长达百尺之巨。
病心被狂风吹得摇摆不定,依靠着花树歪歪站立,衣袖翻飞之间唯有运行体内灵气,勉强维持稳定。
咸腥的浪花扑在脸颊之上,海水的轰鸣响彻耳畔。抬头朝着黑压压的天阙望去,依稀可见头顶黑云之下一黑一绯两道身影凌驾虚空之上。
黑衣的是麒麟,只见他手掐秘诀,翻掌之间灵气化作半透明的屏障徐徐在脚下展开。而另一头,绯衣天枢掌心祭剑,鲜血顺着手腕滴落,与剑气相融注入屏障之中。二人气息相合,各自加持。
他二人正在祭法护住在海浪之中随时可能被吞噬的天袖岛。
若放在理城,一位分神期密修加一位元婴期剑修,此等战力已是令人称羡,毁天灭地的存在。可在人迹罕至又风波诡谲的海境之上,逼近妖巢之处,谁也说不得将会遇见怎样强大的妖兽。
红芒流动的屏障渐渐在二人身下铺开,将天袖岛和病心笼罩在内。
病心擦了擦脸上的海水。
她不喜欢这种滋味。
这种滋味让她想起欲海陷落那日,身边所爱一个一个陨落,却无可奈何的滋味。那种无能的滋味就像是诛心一样令她不适,让她平白生出几分自厌来。
除去紫霄君,她本来就是最强的,强到长生那厮都要礼让三分的程度。她挥手就能山崩地陷,闭眸则天地永寂,便是三十六界各路金仙菩萨,该永生该轮回、是机缘是造业,都要问她一句肯不肯赏脸。
曾经手掌死寂,如今不过区区筑基之身。这样微妙的无力感让她难受。
天袖岛不断震颤,似乎水面之下有什么巨大之物疯狂攒动,海浪一层高过一层,天昏地暗。骤然间,忽见一只巨大的海妖扬尾而起,似冲着天袖岛狠狠劈来。
“剑来!!!”
只听上方天枢一声怒喝,他手中染血宝剑顿时散作金光弥散,眨眼间合作一道凌厉剑气,朝着海妖飞驰而去。
只听得震耳欲聋的一声轰鸣,天枢祭出的真元剑气斩上海妖的巨尾,两相吃力骤然撞击而开!天枢真气受震,在昏暗的空中飞身退出百米,口中鲜血迸溅。
病心仰头凝视,只见黑暗之中海妖腾水而起,巨长的身体上遍布尖锐的鳞片,在海面上投下一整片阴翳。那海妖脊背之处金光隐现,长尾轰然砸在天袖岛上屏障之中,头顶屏障如琉璃渐渐碎裂!
海面响起尖锐凄厉的鸣叫,如女人哭啼——
糟了,是赢鱼。
病心蹙眉。
赢鱼乃是上古凶妖,能化美女人身,亦能化作有翼妖鱼。赢鱼应常年蛰伏于海壑水湾,三百年一出,能带滔天洪水漩涡,甚至冲淹人界河岸。
她略一掐指,算来距上次陆崖下人间退水分明还不足三百年,为何赢鱼却出来为祸。
正思忖着,便见海底腾然而起巨大鱼身,沥沥水浪裹挟着巨大妖翼轰然展开。
妖翼掀起巨浪宛如墙垣,一尾带着尖刺背脊的黑尾猛然甩上海面,带着巨响狠狠砸中天袖岛。只见得与赢鱼相比,天袖岛小巧宛如弹丸,顷刻之间碎裂作两瓣!
病心一个身形未稳,被天袖岛倾翻之力掀飞出去,震得右手手骨粉碎。
天上麒麟见病心受伤,杀心已起。他左手掐出清心诀甩在病心身上,令其暂不觉疼痛;右手诀文抵子震二处,隐隐带来黑云深处一阵轰鸣。
宽阔的海面风雨骤平,几乎方圆百里立即消无息。
麒麟浑身黑色真元隐隐流动,血腥之气弥散开来。
明王破邪阵。
“不可以……”病心在空中翻滚两息,天袖岛被赢鱼巨尾斩作两段,正向海底渐沉,她猛然以左手抓住一截残缺的树干堪堪挂住,脚下蹑踏两步凌虚,急呼:“别闹!”
明王破邪阵乃麒麟做酆天子时用来镇压阴都邪祟之阵法,可那时他乃是北阴帝君神王之身,自然得心应手。如今不过分神期修士之身,捏出这等天诀,岂不是杀敌一千也够自毁肉身了!
可麒麟并不理会她呼喊阻挠,愠怒之中杀意急催,诀文掐至坎离。
阵起。
海面黑雾八方而起,隐听万马嘶鸣之声。阴都之雾于虚空中徐徐汇集,麒麟身上黑色羽氅被阵中杀气撕破,风刃如剑雨般落下,在他身上带出缕缕红痕。
海中妖鱼猛烈挣扎起来。
海面被赢鱼震得翻覆汹涌,天枢御剑而来,一把抱起病心,强大威压令他凌空遁出百米之远:“什么密法?”
病心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一手勾住天枢脖颈,一手指向妖鱼方向:“带我过去。”
阵开。
千万黑雾汇聚如兵马之行,穿行于海浪之中,来势凶猛。妖鱼痛苦万分,不断挣扎嘶鸣!
“小心。”天枢并不多问,打横抱起病心,穿入黑雾之中。
麒麟的威压血气四散,天枢甫一进入阵中便觉头疼欲裂,低头一看病心已经嘴角溢出污血。
“再过去!”病心眯起眼眸,忍痛揩去血渍,指向妖鱼脊背之处。
“八方鬼将,尊我号令——”麒麟身在阵中心,肉身几不能承受巨大反噬,浑身衣物破损不堪,完美的身体宛如天神,此刻伤痕累累。但见他虚空之中攥取黑雾,捏出一枚玄色长箭,并指待发。
病心双耳血流不止,急急催道:“不可!若黑箭射中鱼妖,阵法闭合,那时他肉身必定毁尽!小师叔……”她强忍五脏六腑在明王破邪阵中剧烈的灼烧之感,忽察觉赢鱼脊上金光闪烁之处,唤天枢,“小师叔,推我一道剑气,将我打到鱼背之上!”
“这……”天枢耳中轰鸣不止。
“快!!”病心催动自身体内稀薄的灵气,紫光萦绕,用以抵抗麒麟的威压和天枢的剑气。
天枢蹙眉屏息,一咬牙,手上万剑归心,一道金色剑气推在病心背上。
病心被那灼热剑气一震,身体飞速砸向赢鱼巨大的脊背之上。
麒麟破邪箭成,直指赢鱼背脊正欲发出,忽见病心飞身跃入视野,就在箭心所指!他猛然收回血气黑雾,手上法诀一散,明王破邪阵未成而溃!麒麟浑身肤下红痕绽开,鲜血淋漓!
但见得,千钧一发之际,病心猛然摔在赢鱼脊背之上,右手已全无知觉。她咬牙撑起身来,左手抓住赢鱼脊背万千黑鳞中金色一片,向后着力猛然抽出。
只见一条金光璀璨的如脊状长鞭顺着妖鱼背脊浑个脱出,在病心手上熠熠生辉。天上黑云隐震,顿时雷声大作。
赢鱼发出一声惨烈的嘶鸣,黑鳞如齑粉崩碎,褪出一女妖人身的原型,沉沉坠入海底。
病心手握一柄十分熟悉的金鞭,整个身体灵气殆尽失重,亦狠狠坠入海中。
天地立时陷入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第17章赢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