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璟也没什么闲心去生包凡亮的气,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劳心费神。
晚上洗过澡,她靠在沙发,给严思敏拨去视频。当屏幕上同时出现两张如丧考妣的脸时,她们极有默契地都笑开了。
许璟忽然觉得自己没那么紧张了,“你今天晚上能睡着觉吗?明天成绩就出来了。”
严思敏现在的心态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她吁地叹了一声:“我这次是投入巨大,破釜沉舟了。但是反正都这样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过了明天,我还要等下个月的考研成绩呢,心也操不完,索性就不去想了。”
“你能看开就很好,只要正常发挥就绝对没问题。”
严思敏看见她的背景,“你怎么又在蒋易秋家里?你们现在是同居啦?”
“不是同居,”许璟觉得这个词充满了柴米油盐的龃龉味儿,所以不愿承认,“我们没有一起生活,就是晚上一起睡觉。毕竟他家离我上班的地方很近。”
最后的解释有点欲盖弥彰,于是她又补了一句:“他家的书桌也很大,方便学习。”
这一句倒不如不加,真想学习哪里不能学?
两人又互相打了打气,说了几句加油互勉的话。打完视频,一想到成绩第二天就要出来了,许璟的屁股就跟着了火似的。她百无聊赖地在屋子里瞎晃,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儿看看那里,最后是一件事也没做进去。
自从搬进来,蒋易秋给她改造了一间卧室,劈出间书房。以往,蒋易秋总是要被她赶到大书房去的,两人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等到夜深人静了,又会不约而同地来到公共区域,一起吃点夜宵,小酌一杯,聊聊心事。这就是他们这段时间以来逐渐形成的友好相处方式。
但是今天,许璟忽然不想蒋易秋还像平时那么有眼力见了。她游手好闲地乱窜,晃悠到正在伏案工作的蒋易秋旁边。
“怎么了?”
许璟随手一指窗外:“下雨了。”
话音未落,“轰隆隆”的连绵雷声呜咽响起,骤雨疾风倾盆卸下,天空闪过无数白光。
蒋易秋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下雨天好像就该腻在一起,不论是烤火还是睡觉,什么都不做就是看看雨也好,总之是可以名正言顺荒废光阴的。
蒋易秋关上电脑,“你明天休假?”
许璟笑了笑:“就是啊,所以今天可以熬夜。而且我总有点心神不宁。”
蒋易秋轻挑眉梢:“我明天也可以不用早起。”
漫漫长夜总不能浪费,蒋易秋提议道:“你不是喜欢看电影吗,上次还说想看恐怖片没人陪,我们现在就来看怎么样?”
许璟是既害怕又想看,最终还是兴奋和刺激占了上风。她从冰箱里拿了冰淇淋和水果,还拿了两瓶酒,往怀里满满一搂,跟小时候班里大款似的走进卧室,把衣服里兜住的东西往床头柜上一倒,惬意感十足。
蒋易秋把投影仪设置好,投到对面的白墙上,忽明忽暗的光影流转,很有氛围。
“你快上来,选选要看哪部?”
许璟把冰淇淋打开,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
“随便选一部就行,反正跟你待在一起,不担心会害怕。”
蒋易秋还在往下划拉影片目录,许璟舀起一勺冰淇淋,很自然地伸到他嘴边,对方也很自然地张嘴,看也没看喂的是什么。
“好吃吗?”
“好……”下意识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蒋易秋就被一股包裹在里面的强劲酸味激得五官皱成一团。他好不容易咽下去才开口:“这是什么味,比柠檬还酸。”
“蔓越莓吧,我也不知道这盒怎么这么酸,差点还以为是我的味觉出问题了。”许璟想起他刚才的样子就笑个不停。
“来了来了,开始了。”屏幕一黑,紧接着是片头动画。蒋易秋把许璟抱得紧了紧,做好观影必备姿势。
恐怖片总是离不了几个作死的胆大主角,在经历无数人奉劝和种种反常现象之后,还偏执意要向虎山行。
因为不知道哪个时候就会突然跳出恐怖画面,许璟看得胆战心惊,把手里的盒子一股脑塞给蒋易秋:“你吃吧。”
蒋易秋虽是接过来,但还有点不情不愿:“太酸了……”
“你不吃就化了!”许璟偏过头亲在他脸上,唇瓣冰冰凉凉的,“别浪费了。”
蒋易秋刚吃了两口,电影里另一位非阳间的主角终于开始神神叨叨地闪亮登场。许璟啊呜乱叫,四肢全挂在他身上,头埋进脖子,浑身抖个不停。
蒋易秋放下冰淇淋,拍了拍她的背:“还看吗?”
“还要看……”
许璟把他的手背拿过来放在自己眼睛上,透过指缝,遮遮掩掩地看。
“恐怖画面过了吗?”
镜头刚好切换到主角团,蒋易秋说:“过了。”
许璟捏着他的手往下,终于露出完整眼眶。剧情又恰时地跌宕起伏起来,紧接着到来的小高潮把她吓得一激灵。
“说好的过了呢?”许璟怒目而视。
“那我哪知道……”蒋易秋哭笑不得,把她抱过来,“这也没多吓人。”
*
许璟是第二天十点醒来的,蒋易秋很难得地没有早起。许璟看了看他双眸紧闭时的长睫毛,轻轻把放在腰上的手臂拿开。
“醒了?”慵懒沙哑的语调。
“嗯。”许璟重新躺回去,“你醒了怎么也不起床?”
“因为想陪你。”蒋易秋闷闷地发笑,“我来做早饭,你去查成绩。”
“好,”许璟等了会儿。“那你倒是把我松开呀。”
一人占据床的一边,穿衣服。蒋易秋的手机响了。
他按下免提,继续手上动作。蒋丰全的声音像一记惊雷:“你妈妈回来了,你也赶紧回趟家!”
“真的?”蒋易秋一喜:“太好了,这趟旅程她玩高兴没有?”
“哼,”蒋丰全像是不大愉悦,“高不高兴不知道,人倒是晒黑了不少。”
许璟不敢开口暴露,只能隔着床,给他打手势,示意他不用管自己,先回家。
蒋易秋匆匆说了句马上回家便挂断。他绕到房间这边,揉搡许璟的头发,“你一个人查成绩可以吗?我本来是想陪你共同见证这个重要时刻的。”
“我可以,你妈妈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你快走吧。”
蒋易秋驱车回别墅,进门前,他特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敛了敛神色,颇为沉重地进门。
事实上,他的心情很矛盾。他想鼓励易文茵寻找新生活,过自己的人生,但又不愿她是在那样负气的情形下被迫出走。
“妈妈,欢迎你回家。”他见到还在收拾纪念品的易文茵,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
想象中的谈判修罗场并未到来。易文茵不像以前那样着装一丝不苟,而是穿了件宽松的运动装,头发也随意扎起。见着他,表情夸张道:“好儿子,我可真想你。”
蒋易秋与蒋丰全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不可置信。
蒋丰全说:“你不是说要等儿子回来了才讲你的历险记吗,现在可以讲了。”
易文茵拍了拍手,大喇喇地站到正中,叙说起这一段消失的日子:“我本来是想出国玩几天,结果在机场遇到了一支援藏的慈善队伍。我当时看见他们很感动,心一横,就自费跟他们一起去做义工了。”
蒋易秋其实早已查到了母亲的飞行路线。他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旅游,没想到竟还有这么疯狂的,说走就走的缘由。
他尽可能地平静表达认可:“那很好啊,很有意义。”
“我看你是疯了,尽想做些小年轻做的事!”蒋丰全就没他这么冷静了。
蒋易秋向他投去不赞许的目光,“爸爸,您这么说就不对了。妈妈为了我们,为了这个家操劳这么多年。我很支持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怎么回来了?听你这意思,第二人生都出来了。应该继续南下,到印度普渡众生。”
易文茵没理蒋丰全,转过身对蒋易秋说:“我一开始确实是在赌气,但是见过了那么多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生命的苦难后,我忽然发现以前在意的很多事其实都不算什么了。”
“嗬,”蒋丰全说:“某些人还看破红尘,炫耀起阅历来了,是不是哪天要皈依佛门了?”
“爸爸!”蒋易秋大声道:“你别说了。”
“我还认识了几个驴友,”易文茵说:“以前总是绷着,没想到多出去走走,换种心态能活得更轻松。”
蒋易秋很受触动,除了蒋丰全的友人,以及一些生意往来认识的人之外,过去的易文茵基本没有自己纯粹的朋友,“只要你过得开心,怎么都好。”
“那个,许璟是吧?”易文茵说。
蒋易秋连忙道:“是。”
易文茵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以前我的思想可能是有些放不开。趁着我这次回来,你把她带回来我见见。”
看这样子,她待不了多久又要走。一个多月的行走经历改变了易文茵很多,却仍没改变她期盼自己早日成家的执着。
“我是觉得不用着急,我们也还没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蒋易秋支吾道。
“也就是说你们不是认真的?”易文茵反问。
“认真当然是认真的,但是暂时还不想考虑那么多。”
“那她就是还没把你当回事?”易文茵戳中要害,那个熟悉的妈妈似乎又回来了,“就是见见,我不会给她施压的。”
“当然不是。”蒋易秋说:“您为什么就非得见她?”
“我下次跟驴友出去,知道有人在照顾你,走得也能放心些。”易文茵说得有理有据。蒋易秋就是听得不是滋味,他都多大人了,哪里还需要别人照顾。
蒋丰全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换了个新方式旅游,就不带上我了?”
“带是可以带,就怕你吃不了那苦。”易文茵冷淡道。
得到承诺的蒋丰全当即站在了易文茵那头,“你妈说得对,我们马上要去深度游了。下次回来不知道要等多久,在我们走之前,你把许璟带回家来,大家正式见个面。”
蒋易秋意识到自己远远低估了长辈们对于婚嫁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即使是一向开明的父亲,即使是在走向开明路上的母亲,也都是有条件的。
他忐忑地回家,想问问许璟到底怎么想,要是她不愿意,那他也是可以接着把二老稳住并一力抗下的。
蒋易秋按下指纹,刚走进家门,迎面就扑过来一道身影,蒋易秋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臀,才没让人掉下去。
许璟笑容粲然,对着他的脸亲了又亲,“我通过了!我和严思敏都通过了,我们好厉害啊。”
心中阴霾霎时消散,蒋易秋跟着她一起开怀,“你好棒,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许璟把他拉到客厅坐下,雀跃不已:“我刚才都想过了,关于我的职业规划。”她脸上洋溢着鲜衣怒马的肆意,指点江山般:“我现在也入职大半年了,但是每天在银行做的都是重复枯燥的工作,不仅消磨心志,还得不到什么提升。所以我决定跳槽,我现在也有一些自信心和真才实学了。我想去更有挑战的大公司,虽然累点苦点,但只要敢拼,上升前景很可观。”
蒋易秋看着意气飞扬的许璟,带她回家见父母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他怎么能把要去更大世界闯荡的许璟囿于家长里短呢?
“你的想法很好,也很有远见,要去哪家公司有意向了吗?”
“还没有特别心仪的,”许璟说:“总之就是要货比三家,虽然一级通过了不算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但是我觉得可以去试试。”
许璟说干就干,立刻下了好几个招聘app,窝在家里研究。
蒋易秋见她焦头烂额,试探道:“要不要我帮你介绍……”
“不需要。”许璟义正言辞地打断,“我要靠自己去找工作。”
蒋易秋的心绪又有些被堵住了,他偷摸着给蒋丰全发去周旋拖延的信息。理由没什么新意,说来说去还是一个“忙”字,没空回家。兴许是他斟酌措辞太久,抬头就对上许璟狐疑的目光。
“你叹什么气?”
“我叹气了吗?”
“你叹了,而且还是长吁短叹。”许璟说:“我取得了人生的重大成就,你都不为我开心?”
“开心的,我就是有一些别的,不那么痛快的事。”
面对许璟的刨根问底,蒋易秋终于发现,对她撒谎才是一件更难的事。
“好吧,其实是我父母对我施压,想让我带你回家。但是你不必放在心上,他们也是年纪大了,想让我早点定下来。”
许璟合上笔记本,“所以,你现在很为难?”
蒋易秋是一点压力也不想给她,宁愿夹在中间,也不想做任何可能会让她感到不快的事。
许璟微叹:“要去见他们也不是不行,只要不逼着我们马上结婚生孩子。”
蒋易秋抬起眼,“他们也没说马上就要结婚生孩子,虽然我们都很想,但是还得看你的意思。”
两个人的恋爱本来可以很单纯,掺杂太多纷纷扰扰总是让人不那么舒坦的。
蒋易秋也觉得他们才在一起不久就提出见家人的请求很不对,他正欲开口,忽地听见一句掷地有声的话,“那我就陪你回家。”
许璟说:“我会好好表现,努力让他们接受我的。”
第六十六章 下雨天最适合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