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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施人之恩,不发于言
  过了几日,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打来电话,向江一铭要单勇的材料。江一铭立刻明白了,这份材料肯定是孟书记要的。因为单勇的档案就在市委组织部,个人最详细的资料都在档案里装着呢,很显然,孟忠良不满足市委组织部掌握的情况。江一铭觉得,到了给单勇交底的时候了。
  单勇急火火赶过来,江一铭示意他坐下,自己反倒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单勇觉得江一铭神态有点儿反常,赶紧也站了起来,心跳咚咚咚骤然加快。江一铭说了常务部长的电话内容,然后异常严肃地说道:“我没猜错的话,你的这份材料是孟书记要的,我已经让县委组织部着手准备了,你把手头的事儿放一放,集中精力把你近两年干的工作好好梳理梳理。有些事组织部掌握的素材有限,你干的你心里最清楚,要写到位。最好在晚上八点前交给我,我再看看,明天一早我到市里开会,顺便交给部长。”
  单勇掩饰住内心的激动连连点头,期盼已久的事,终于要降临了。他隐隐约约预感到,市委对自己的安排很可能比预期的更好。他当过组织部长,如果副书记提县长,那属于正常晋升,市委组织部一处就给操持了,根本用不着眼下的这个环节。另外,他从江一铭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和语气上感到了不同寻常。他想向江一铭讨个更实着的底儿,想想还是算了。组织上的事没小事,江书记那么通透之人,既然他没把事儿挑明,一定有没挑明的理由。有些事尤其是干部使用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是你自己的事,倘若在不该你知道的时间你知道了,都可能出岔子。
  这类事前些年就发生过。兴安市一位乡党委书记拟提拔本县副县长,市委常委会都研究通过了,就等两天后的那张纸了。也活该这小子倒霉,常委会刚散,他就得到了消息。太高兴了,扛不住也憋不住呀。他连家人都没敢说,悄悄对两个最要好的朋友把这事儿说了,其中一位做生意的朋友高兴得一蹿老高,说我们仨先预贺一下,等文件到了我们再大贺。”
  就这样,三个人在县里一家豪华酒店楼头的小包间喝上了,喝的是茅台酒,点的也是最好的菜。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做梦也想不到,让败在他手下的竞争对手给盯上了。那位也真够狠的,买通了服务员,暗中收集了一堆证据。当晚一封举报信和厚厚一摞照片分别寄给了市委书记、组织部长和纪委书记。第二天下午,市委任命文件正等着市委书记审签,市委书记先看到了举报信和照片,不由得勃然大怒。他恼的主要还不是这家伙在关键时刻肆无忌惮地吃喝,恼的主要是身边的这几个常委。他曾三令五申,研究干部绝不能跑风漏气,偏有人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我行我素。那好吧,你不是想做好人吗?我偏让你做不成!书记一声令下,马上召开常委会,就一个议题:某乡镇党委书记在豪华酒楼大吃大喝,让人举报了,怎么办?他手里攥着举报信,大声质问市纪委书记:“你说说,像这类情况怎么处理?”
  纪委书记偷眼一看,书记脸色难看得要命,俩脸蛋子耷拉得快掉地上了。心中马上有了答案,他镇定地答道:“依规依纪最轻诫勉谈话,但也够党内警告。”
  市委书记黑着脸厉声说道:“那就从重,党内警告。”
  组织部长赶紧问道:“昨天研究的他任副县长……”
  不等组织部长把话说完,市委书记就打断他的话,冷笑两声说道:“就这点儿出息,连个屁也憋不住,还配当副县长。”就这样,已经到手的副县长,就因为早知道几个小时,生生给弄没了。你说,早知道那一时半会儿的,有啥好处?顺其自然吧,知道落在自己脑壳上的是好事就行了,至于有多好还重要吗!
  三天后,市委组织部通知单勇到市委谈话。到了市委,他才知道是孟忠良找他谈,从谈话的阵势上他猜到了即将担任的职务。单勇也是经见过世面的人,可这时候他怎么也静不下来,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那颗心始终怦怦怦快速跳动着。在会议室等候谈话的,还有一个县委书记和一个局长,他是最后一个被叫进去的。
  一年前,孟忠良到东河调研时两人见过面,但那时陪同调研的是潘东升和崔群,对单勇没啥印象。孟忠良知道如何让部下更舒坦些,他站起身,伸出手说道:“单勇,去年在东河我们见过面的。”
  单勇赶紧上前,双手捧住孟忠良那只温暖的手,万分感激地说道:“孟书记,您还记得我?”
  孟忠良摆摆手让他坐下,盯着他足足看了十几秒钟,然后低声慢慢地说道:“组织决定由你担任东河县委书记,你没意见吧?”
  单勇顿时感到浑身是劲儿,似有千言万语要对孟忠良说,最后他把千言万语凝成了一句话:“我听从组织安排,一定不给书记丢脸。”
  本来还想就单勇的破格提拔说几句,但孟忠良从单勇充满感激的眼神中,读懂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深谙“施人之恩,不发于言”的道理,对那些知恩图报的人来说,有些话在有些时候不说比说更有力量。
  他淡淡地说道:“一铭同志把你的情况向我做了详细介绍,组织上对你的表现有公论,明天市委组织部考察组到县里考察你,我已经跟一铭同志打过招呼了。你品行端正,工作能力强,担任东河县委书记是众望所归。组织相信你,一定能带领县委一班人把工作干好,今后工作中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向我汇报。”
  孟忠良既没打官腔,也丝毫未流露出施恩于你的高高在上,反倒把单勇从头到脚给夸了一通。单勇长这么大,从来没跟这么高级别的领导面对面谈过话,孟忠良的宽厚温润和虚怀若谷,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过去的这些年,他不是没想过面见孟忠良,可县委副书记凭什么能单独见到省委常委、市委书记呢?这事儿想想都觉得奢侈。可从今以后,他可以随时向孟书记汇报工作了。
  面对书记的谆谆教诲,单勇两眼闪着泪光。表面上他认真地做着笔记,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一股股暖流直冲心田,久久不能平息,心中的感激和敬仰,无以言表。以前单勇对孟忠良只有敬畏,短短十几分钟的谈话,孟忠良不凡的气度、高贵的人格,深深地打动了他。一个人给你如此恩惠,竟如端给你一碗白开水,还问你要不要加点糖。你说,除了父母和老师,谁会这般无私!一直到离开孟忠良的办公室,单勇的眼里始终饱含热泪,他趁着孟忠良不注意的时候,一低头悄悄给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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