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江一铭吃过晚饭刚打开电视看新闻联播,电话响了,他刚要去接,妻子李梅在餐厅吧台上拿起了分机。
电话里一个山里口音的人问道:“这是江主任家吗?我是库头的老曹呀。”李梅忍不住想笑,心想:怎么还有这样的村名?裤头村,太难听了。她大声喊道:“一铭,接电话,你裤头的农民朋友打来的。”说完,还是憋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对李梅肆无忌惮的笑江一铭有些不满,觉得她太大大咧咧。当然,太拘谨不好,可过于随意了也是毛病。他黑着个脸说道:“别觉得在城市长大就高人一等,什么我的农民朋友,那不是你的衣食父母?”
李梅自知理亏,偷偷捂嘴一笑去收拾刚洗出来的衣服去了。
江一铭放下遥控器,拿起茶几上的无绳电话说道:“老曹呀,最近村里有啥新鲜事?说给我听听。”
打电话的是库头村支书曹有光。曹有光苦笑两声说道:“江主任,不对,你现在是市长了,瞧我这记性。这回村里动静可闹大了,咱村的大枣你知道不?对,就是报纸上说的能让咱老百姓致富的大枣。唉,今年惨透了,几毛钱一斤都卖不出去,太他妈的邪性了,真能把人给愁死。你抽空看看今天的《中原日报》吧,记者说得挺明白的,一句瞎话也没有,唉!”没等江一铭说话,曹有光就把电话给挂了,可能是怕浪费电话费吧。
江一铭这才想起来一天没看报纸了。今天一大早就接待合肥市到市高新技术开发区考察的党政官员,忙得连口水都没顾上喝。他打开公文包,取出报纸,找出当天的《中原日报》翻开,三版正中央一张六寸大的照片赫然映入眼帘。那是做青枣生意小贩的照片,他身后是刚刚收购的青枣。在他脚底下,靠着石头的破纸片上,歪歪咧咧地写着几个字:青枣一斤四毛八。照片下有一行小字——枣贩子说:“今年就这个价儿,你今天不卖,我明天四毛五收。”照片上面是黑体大字标题——《棋盘县青枣遭遇严冬》,副标题——“去年每斤一块三的青枣,今年五毛没人要”。
他没心思再看电视,操起手机往外拨打电话。一连拨了好几个,一问让他大吃一惊,哪儿是大枣卖不出去呀,果品、蔬菜,但凡沾农字的没几样不滞销。往年五毛钱一斤的洋白菜,如今八分钱都没人要,菜农叫苦连天。卖不出去干脆就让它烂在地里吧,谁爱摘谁摘去,白忙乎一年,连本带工都白瞎了。很少做梦的江一铭,整晚笼罩在大枣堆积似山的梦境里。
当江一铭出现在董方明办公室时,董方明脸色很好看。他站起身与江一铭握手,席部长也过来握过手。等董方明、席乾落座后,江一铭紧挨席乾坐下来。
见面短短十几分钟,让董方明对江一铭顿生好感,距离瞬间便拉近了,因江一铭外出没打招呼带来的一丝不快给冲刷得干干净净。原以为江一铭是那类招领导待见、处事八面玲珑的人,或者常年给领导写材料,领导欣赏才安排到这么重要岗位上的。都不是,这人确实有两下子。就冲刚才那番话,足见其遇事能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去看问题,见事周全,这在年轻人中就极其少见。从这件事上,足见其人厚道,不是见好就上的人。人啊,不遇较劲儿的事儿,还真看不出好赖。
五十出头的席乾阅人无数,这些年他见过不少格局大而通透之人,江一铭今天露面就给人高人一筹的感觉。且不说仅仅退了一小步,既给领导解了围,又能让陈副市长感恩戴德,既显人品,也显境界。单是敢当面把书记和市长商量好的事给否了,没点胆识的人,别说这么干了,连想也不敢呀。
董方明心情格外好,谈完正事董方明说道:“听说清水湾附近刚开了一座叫‘禅茶一味’的茶社,是北京的文化人开的,很有品位,改天我请两位老弟喝茶去。”
席部长笑笑说道:“到那么高雅的地方喝茶我看就算了,市长您把家里珍藏的好茶让我们尝尝,我俩就心满意足了。”说完,三人都朗声大笑。
董方明对茶的嗜好圈里人无人不晓。他每天风风火火忙于工作,别无他好,唯独钟情于茶。有一次他到南方出差,路过浙江湖州,听说湖州妙西镇的妙峰山是当年茶圣陆羽采茶处的“茶窠”,不顾旅途疲劳,兴致勃勃地从古刹栖贤寺沿阶而上,途经依山傍涧的滋坞村,直抵桑茶满园的妙峰山,在山上观赏了“三癸亭”“慕羽坊”和“吃茶来”几块碑刻。在幽静肃穆的陆羽墓前,董方明追思鸿渐,景仰之余,不由得心生感慨,不善吟诗作对的他竟然脱口而出:“一代茶圣羽化仙去,夫复何憾?”
惜时如金的董方明破例在妙峰山住了一宿。
第十章 沟通的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