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掌柜童百川跟菊儿说了好多关于世道要变的话，菊儿不知道世道为什么要变，全国解放了，实行了土地改革，农民分得了土地，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自己家也养了好多鸭子，又养了一大群黄牛，世道却又要变了，要走合作化，人民公社化的道路，提前过共产主义，不但分到一家一户的土地要加入合作社，自己养的牛，自己养的猪，自己养的鸭子都要入社归集体，辛辛苦苦饲养的牲口家禽本来属于自己的劳动所得，又不是靠剥削别人得来的，属于自己的私有财产，说归公就归公，让那些不出一分力，不流一滴汗的人坐享其成，这些话都是童掌柜跟菊儿说的，童掌柜的老家在河南，河南发生的事很快就会传到云南，要真是那样，不知道会是啥样？
　　林场菊想不通，回到家就直接来到香水湾找姐姐萍儿。
　　姐姐萍儿嫁给香水湾李旺才，李旺才土改时分得的二亩田跟宦继成家的田就连在一起，秋收过后，李旺才在田里播了麦种，一阵春风吹过，绿油油的麦苗泛起一层接一层的浪花……
　　香水湾村前面是一片月牙型的河滩，河滩靠田坝的方向是一块沙地，有人在沙地上挖河沙，雨季过后，河滩上又露出许多沙丘。
　　萍儿放养在河滩里的鸭群有的在水里四外游荡，有的爬到沙丘上翻起白肚皮晒着太阳。
　　萍儿跟李旺才在田间劳作，不时抬起头来看一眼河滩上的鸭群，又弯下腰各自忙着各自的活。
　　菊儿急急忙忙来到麦田边“大姐”地叫了一声，大姐萍儿直起腰来：“菊儿，啥时候回来的？”
　　菊儿跑了好远的一段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对姐姐道：“姐，别忙了，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姐姐从麦田里出来，将手上拨的一把草扔进埂子边的篮筐里，坐到田埂上对菊儿道：“菊儿，别着急，有啥话慢慢说。”
　　菊儿也挨着姐姐坐到田埂上道：“姐，世道又要变了，咱养的牛，还有这么多的鸭子咋办？总不能白白入了社归公吧？”
　　萍儿听不懂菊儿的话，问道：“啥归公不归公的，咱这牛，这鸭咋啦？”
　　“姐，我到省城，童掌柜童百川说了，世道要变了，全国好多地方都已经成立了生产合作社，实行人民公社化，咱们这也快了，这么多鸭子，还有几头牛该咋办？”
　　菊儿的话让萍儿感到一头雾水，急道：“菊儿，啥叫生产合作社？啥叫人民公社化？”
　　菊儿不知道咋说姐姐才理解，只好耐心地对姐姐道：“姐，是这么回事，我上省城，百草堂药店的掌柜叫童百川，他老家是河南的，他们那已经成立了生产合作社，所有的农户都要加入生产合作社，不但土地要入社，一家一户饲养的牲口，家禽全部要入社，归集体所有，他让我回家，把家里的牛，还有这些鸭子全卖掉，不然，到时咱一分钱都得不到。”
　　萍儿终于听懂了菊儿的意思，对李旺才道：“旺才，菊儿说的你听清楚了没有，咱们家六头牛，还有这么多的鸭子，咋办？”
　　李旺才一直听着萍儿跟菊儿说话，他突然扔下手上的活，坐到田埂上叹了一口气道：“嗨！有啥办法，咱这群牛原来就两头，我的一头，继成的一头，现在已经变成了六头，要是把它卖了，也值不少钱了，只要有人愿意买，管他多少钱，卖了算了。还有这群鸭子，一时半会也卖不出去，能卖多少卖多少，总比白入了社，归了集体的好。”
　　李旺才说完，起身朝着鸭群走去，抓起两只鸭子提到萍儿跟菊儿跟前道：“萍儿，以其白白送人，不如把它杀了还得一口汤喝。”
　　萍儿见李旺才要杀鸭子有些舍不得，对菊儿道：“菊儿，童掌柜咋知道世道要变，要入啥社，所有的私人财产都要归集体所有？”
　　“姐，童掌柜的老家是河南的，他刚从老家回来，他说他们老家不但田地入了合作社，家里养的猪、鸡、牛、羊都要归集体，加入人民公社，提前过渡到共产主义，家里收的粮食也要归公，大家都要集中在一起吃集体食堂。”
　　菊儿说完，又接着道：“姐，我忘了告诉你，童掌柜，童百川认识爹，他说，咱爹帮他收过药材，我给他送的药有多少他都要。”
　　萍儿听了菊儿的话，又跑去抓了四只鸭子递给李旺才道：“旺才，杀吧，都杀了，等会儿给大奶奶家送两只，再给唐老爷也送两只，凡过去对咱家好的人都送。”
　　到了晚上，莲儿跟强子下地干活回到石碾子房，一进门就嗅到炖鸭肉的香味，莲儿打开悬吊在火塘上的那口吊锅的锅盖，吊锅里煮着一锅鸭肉，高兴地对弟弟强子道：“强子，你看，咱有鸭肉吃了。”
　　强子走到火塘边一看，吊锅里真是煮熟的鸭肉，调头就冲出门外，跑到河边“咯啦！咯啦！咯啦！”地叫了几声，河里的鸭子从大桥下面游了过来，上岸后扭动着身子朝着石碾子房走去。
　　鸭子全部进了石碾子房傍边的鸭棚，强子数了数，鸭子一只也没有少，进门就对姐姐道：“姐，咱家的鸭子一只没少，哪来的鸭肉？”
　　莲儿将一碗鸭肉递到弟弟强子手上：“好长时间没吃过鸭肉了，快吃吧，肯定是大姐送来的。”
　　强子接过姐姐递过来的鸭肉，坐到桌边的凳子上边吃边说道：“姐，大姐从来舍不得杀一只鸭子，是不是大姐家的鸭子死了？”
　　“没有！没有！大姐家的鸭子好好的，一只也没死，是大姐专门杀了给咱姐弟俩送来的。”
　　强子回过头，见大奶奶已来到屋内说话，起身要让大奶奶坐下一起吃鸭肉，大奶奶在莲儿傍边的凳子上坐下说道：“莲儿，强子，白天大姐来了，也给奶奶家送了两只鸭子，奶奶已经吃过了，奶奶过来呀，是想告诉你姐递俩，自己养的鸭子自己吃，总比白送给外人吃了的好。”
　　莲儿没听懂大奶奶的话，对大奶奶道：“大奶奶，大姐养鸭子是为了盖房子，把鸭子杀了，大姐家的房子难道不盖了吗？”
　　大奶奶突然起身来到门口，把头伸出门外到处瞅了一眼，回到莲儿傍边坐下，小声对姐弟俩道：“莲儿，强子，外面没人，我跟你姐弟俩说，这鸭子咱不能再养了，该杀的杀，该卖的卖，你二姐上省城得到的消息，省外好多地方都成立了农业合作社，说咱们养的猪鸡牲口全部要没收，归集体所有，咱们要尽快想办法，把鸭子卖了，这事不能让外人知道，打明儿起，你姐弟俩每人带上几只鸭子到外村去卖，说不定也有想养鸭子的，肯定能卖出去。”
　　松子园村劁猪匠小国亮一辈子不养猪，也不养鸡，一年到头吃不上几次肉，但他的鼻子嗅觉特别灵敏，站在村头对着全村几十户人家，他都能嗅到哪家杀鸡煮鸡肉飘出来的香味。
　　小国亮刚来到清水河边的桥头，突然嗅到一股肉香味从对面飘来，他寻着香味来到石碾子房，屋里煮着一锅鸭子肉，他掀开帘子进屋，揭开悬挂在火塘上的那口吊锅的锅盖，他口水忍不住流了出来，差点掉进锅里。小国亮一辈子混吃混喝但从来不做偷鸡摸狗的事，他只好盖上锅盖回家去了。
　　一连好几天小国亮都忘不了石碾子房里飘出的香味，他掂记着从石碾子房里的香味，又不由自主地来到石碾子房，刚到门口，林绍武的三女儿莲儿突然从屋里出来，见是小国亮嗅到自家的鸭肉香想上门找肉吃，对小国亮道：“国亮叔，想吃鸭肉吗？”
　　小国亮看了莲儿一眼道：“莲儿，你舍得给国亮叔吃吗？我从来没吃过鸭肉，你给国亮叔吃鸭肉，以后我帮你家劁猪不要钱。”
　　没等莲儿让自己进屋，小国亮就已在火塘边坐下，莲儿只好给小国亮舀了一碗鸭肉，对小国亮道：“国亮叔，你看我大姐，二姐都出嫁了，只有强子跟我，地里的活忙不过来，我家的鸭子不想养了，想卖掉，你认识的人多，谁家想养鸭子，帮我问问。”
　　小国亮吃了莲儿的鸭肉，满口答应帮莲儿卖鸭子，跑了好几个村子，一只也没有卖出去，只好找村主任唐开明，要把四只鸭子卖给唐开明，唐开明一问就知道是林绍武的女儿莲儿要卖鸭子，也不问鸭子多少钱一只，就把鸭子收下了。过了几天，小国亮去找唐开明要鸭子钱，唐开明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对小国亮道：“你的鸭子被没收了，要钱，上公社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