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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只要他能活过这三个月
  两人落座,餐桌上此时就他们三个。张从珂因为方才许奶奶友善的态度而放松不少,现下正和老人家聊着天。
  张从珂的研究生虽然读的是影视传媒方面的,但是她本科是文学。教她的老师本身就是有名的学着,身上总带着一股由内而外的书卷气,这种气质说不清道不明,总之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教文学的。
  许奶奶在她看来,就很像她的那些老师。张从珂虽没有很高的文学素养,却也为写古代背景的剧本积累过一些素材。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把话题往身边的灯具上带,几句下来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还挺高兴的。
  她也挺高兴,没有冷场。
  但张从珂也挺奇怪,严格来说,她并不是真正来做客的客人。但就现在所受到的待遇来看,她又分明像是位客人——甚至还像位朋友。
  许奶奶得知她今日的打扮是许颂千准备的,笑称自己的孙子终于有眼光了一回,又说张从珂很适合这样的绿色,自己那里还有一些同样成色的珠宝,不适合老人家,要一并送了她。
  张从珂没有忘记他们最初达成的共识和此行的目的,可谁家谈合作是这么个谈法。甲方目前为止什么要求都没提,就哐哐一堆好处劈头盖脸地砸下,让人坐立不安的。
  这得完成什么样的指标才配得到这些报酬……她暗暗心惊。
  “哇,今天多了位小朋友——”
  张从珂朝院子入口看去,见到那里出现一位穿着粉色抹胸连衣裙的女人。连衣裙的下摆不过膝,露出的两条腿像小姑娘一样,走路时欢快地弹动。
  “还是位好漂亮的小朋友。”
  女人很快走到张从珂身前,开心地递给她一个精美的纸袋子。
  “回来路上买的小蛋糕,分你一个。”
  张从珂都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个袋子就已经稳稳地被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女人放好蛋糕,很是俏皮地背过手,略略弯下腰,凑近她,笑得一脸灿烂。
  “你好哦,我是小宝的妈妈。”
  “好年轻的小朋友,好羡慕,早个十几年,我也是这样的脸蛋……”
  梁冉月羡慕得就要伸手捏捏眼前那张软软弹弹的年轻小脸。
  “妈妈……”
  许颂千无奈地出声打断她。
  梁冉月飞快地在张从珂脸上揩了一下,又飞快地收了回来,笑嘿嘿地跑开,到桌子的尽头,亲亲热热地又挽起许奶奶的手开始撒娇。
  “妈妈,您穿这身儿真好看,我眼光好吧,您不夸夸我呀。”
  “我身上这件好看吧。我跟您说,许深当时说另一件好看,我可不听他的,那件的颜色真太闷了。”
  “小蛋糕可好吃了,我给您也买的,可是许深不让,他说您最近的体检血糖有点高,真的吗?啊……可我还是买了哎,那您一会儿只能吃一点儿,一小小口……”
  梁冉月眯起眼睛,并起拇指和食指,在许奶奶面前夸张地表演起她说的一小口有多小。
  张从珂对新出现的应该是许颂千妈妈的一系列行为举止感到惊讶和新奇,瞧瞧她,又转身看看许颂千,用眼神问他:
  “这小蛋糕怎么办?”
  许颂千没回答,只是起身拿过那袋子,将里头的小蛋糕拆了盒子,放回张从珂桌前。
  “吃吧。”
  他把叉子的包装也撕开了,把叉子放进她手里。
  张从珂还斟酌着,那边的梁冉月就又看了过来,也出声催促:“吃呀吃呀,很好吃的,相信我。”
  “谢谢阿姨。”
  她碰到蛋糕之前,终于记起来要道谢。
  “不要叫我阿姨哦,”梁冉月扯过一旁出现的另一个男人,“但你可以叫他叔叔。”
  许深被老婆猝不及防的动作带得不得不终止原本想坐下的动作,却也没出现任何不满的情绪,只是沉默地把手里提着的俩蛋糕袋子递了过去。
  “爸。”许颂千简单地叫了声。
  张从珂顿了顿,道:“叔叔。”
  许深朝她点了点头,视线没偏离多久,又回到身旁的梁冉月身上。
  “就叫我梁冉月吧,朋友之间叫全名,我就喜欢和漂亮的小朋友做朋友,感觉自己也年轻了,”梁冉月一边拆小蛋糕,一边继续说,“或者你也可以跟小宝一样叫我哦。”
  张从珂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小宝”是谁、怎么叫的,一时间陷入窘迫,向许颂千投去求助的眼神。
  可惜这次,许颂千无所作为,只弯着双清澈的眼回望她。
  张从珂抬头,见到不仅是梁冉月,连许奶奶也正看着她笑,一时间颇为不好意思,只能掩饰性地低下头吃蛋糕。
  怎么搞的,这一家人。
  她理不清心里的情绪,只能狠狠挖了一大勺蛋糕送进嘴里。香香软软的甜品入口,郁闷登时散了一半。
  真好吃。
  ·
  许景元,许颂千的哥哥,是最后一个到场的,风尘仆仆地坐下,快速和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一个招呼,包括张从珂。
  “张小姐,幸会。”
  “你好,幸会。”
  张从珂打量他,悄悄地将兄弟二人作着比较,觉得许景元看上去要更沉默、更冷酷,就像他全黑的西装一样,和许深也更为相像。
  这俩相像的高冷父子都没逃过梁冉月的“蹂躏”。许景元在许深的后一个位置坐下后,梁冉月就蹦到了许深的腿上,对着许景元一口一个“大宝”叫着,埋怨他工作这么忙,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到。
  看得出来,这家的男人没有一个招架得住梁冉月的,除了说好,就是沉默,一句反话也没有。
  梁冉月说够了,又开心地转身朝向饭桌,轻快道人来齐了,接着扬声招呼阿姨可以上菜。
  这顿饭能够吃得比张从珂想象中放松,梁冉月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岁月在梁冉月的脸上是留下了痕迹的,只是她的神态依旧很年轻。她真的很像小姑娘,比张从珂还要健谈,叽叽喳喳的,神采飞扬,却并不让人讨厌,只觉得鲜活。
  张从珂难以想象眼前的女人已经有了两个这么大的儿子了。
  饭吃得差不多了,梁冉月先缠着许奶奶去看她今天逛街刚买的新衣服,要她评评是许深看上的那几件好看还是她挑的那几件好看。
  许奶奶由她搀着走了,许深紧随其后,餐桌上就剩下相对无言的兄弟两个,外加一个张从珂。
  张从珂其实还不算撑,看着桌上还没撤走的菜,想吃,却又在这样的氛围里难以下筷,只好忍着。
  她直觉这两兄弟之间的气场怪怪的,久违的局促又回来了,张从珂无比想把刚走的梁冉月喊回来。
  “我没记错的话,张小姐现在是在星达影视?”
  对面靠坐着的许景元突然出声问她。
  “是的。”
  张从珂坐直了。
  “哪个部门?”
  “现在是在制作部。”
  许景元点头:“工作或者是工作之外的报酬条件,包括动产和不动产,在合理范围内我们都能给出。具体的要求,事情完成之后可以向我的助理提。”
  话题转变得生硬,刚才那顿饭局所残留的一点其乐融融的氛围至此消失殆尽。
  至此,他们终于像是因为要达成某种互惠互利目的而坐在一起的一桌人。
  张从珂心底一直绷着这一根弦,闻言没有多不适,在瞬间进入了状态。她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方才那句话里所提到内容,提问:“所以到时候您会出具正式的合同吗?”
  “会的。”
  “好。那请问我具体需要做什么呢?”
  “合同上会说。”
  张从珂纠结这事儿很久了,索性直接说出口:“不可以事先交流一下吗?我总得有个心理预期。”
  万一是那种有权有势人家的极端迷信,要什么一命换一命之类的,她可不能接受。
  “那你得问他了,”许景元朝对侧扬了扬下巴,“或者问那位大师,不过他好像行踪不定,找起来挺困难的。”
  “不论你用什么办法,只要他能活过这三个月,就行。”
  许景元补充。
  张从珂半天没接话,感觉心沉沉地向下坠。
  她很想大声反问他:“你们这样的家都没办法,我怎么会有办法?”
  但她忍住了,因为对面这个一身商务装、正经得要命的人,居然也在跟她谈那个预言。像许景元这副模样的人,应该不热衷于玩笑。
  所以……是真的?
  张从珂此时,才真正开始思考那个预言的真实性,以及它将会产生的后果。
  她侧过身,看向身边的人。
  许颂千接受着两道视线的注目,依然风轻云淡,在那里慢悠悠地剥着橘子。
  皮剥干净了,又接着把上面的白络都扯掉,黄澄澄的果肉一点点显露出来。
  张从珂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应,心里慢慢被不知何起的酸酸涩涩的情绪堵着,难受,但又无法诉诸于口,只好就耷拉着眉眼看他剥橘子。
  各种可能性在她心中演练着。却终不能定论。她梦想成为一位编剧,排练过无数剧本,念想之间决定过很多角色的命运始终,如今也要被迫当一次读者忧心别人的命运了。
  她认识这个角色没多久,在整本书里,这个角色拢共可能就占了一页。但她发现自己就是在意这个人物,寥寥的几次出场她都记得清楚,多写的一个动作她都抓住机会了解。
  要是之后的情节里,这个角色不再出现,虽然书不会停写,但肯定就缺了一页。
  张从珂讨厌一本书出现混乱的墨迹、刺目的空白,和缺失的扉页。她花了很多时间才适应了从前书里的那些残缺,不愿意眼睁睁又叫人撕去一页。
  只可惜,她不是作者。
  她突然感到有些委屈和气馁,鼓气想驱散心里不吉利的悲伤,却转而被无措的烦躁填满,直叫人无所适从。
  下一刻,手上突然沉甸甸往下一坠,落来个凉凉的、圆圆的东西。
  ——是一个剥好的橘子。
  “你什么都不用做。”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对方眼中的千头万绪看得许颂千心里有块陌生的地方忽的一动,软软地开始向下跌。
  他讲不清这样陌生的情绪是什么,也不打算讲。他用惯常的平静和微笑包裹住那块还在塌陷的心,最终只是说:
  “吃橘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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