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元芳以堪比逃命的速度往应澄的院子奔去,申荃则顺拐着去了护卫房。
春婵这两日是唯一一个出入应澄寝屋的丫鬟,其余的下人虽然觉得奇怪,但毕竟四小姐应澄本身就不是一个性子多好的姑娘,还是个青春期少女,偶尔有个古怪的举动也不足以让人特别去窥探。
当然,也没人敢。
元芳破开寝屋门的时候,春婵正睁着大眼睛仰面躺在应澄的床榻上瞪着帘帐出神。
听到动静,第一反应就是侧过身连头带人钻进被窝里,嗡哑的声音从被底传来,“出去!”
她自小跟在应澄身边,学她声音也学了七八分像,再加上特意表现得暴躁。
因此,别说,还真能糊弄人。
元芳冲进去,一把掀开被子,在春婵震惊到眼珠都要掉下去的空档,将她扯到妆台边,按坐在椅子上,“快,快按小姐平日里的妆容打扮,一会儿有人要来查——”
春婵眼里迅速迸出惊恐,身子瞬间僵硬,她像提线木偶般颤抖着手打开妆盒,嘴唇哆嗦着问,“谁,谁?”
领头的官差将银票攥在手心,一双窄眼斜向林霜,目光锐利,“夫人,您这是何意?”
“你这个年纪应该娶妻生子了吧?”林霜含笑看向他,脚步未停。
领头人的目光嗖地拉远,讥诮与审视同时出现在他眼中。
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要抄家的权贵想要留一线香火,拼命塞银子给这些常日里他们看也不看一眼的下等人。或者只是想要他们下手的动作干脆利落点,好少受折辱和痛苦。
而很显然,面前的贵夫人也抱着类似的想法。
“一个月三五两银子,要吃饭要制衣要缴税要供儿女去学堂,兴许还要租宅子,你夫人头上的簪子有多久没换过了?还有你儿女,有多久没换过新衣了?”林霜声音浅淡,就着冰凉的月色如同一只小蛇一样钻进听话人的耳朵里,再游到心口轻轻咬人一口,让人生出刺痛之感。
这领头的官差,头一眼见到他,便知是个刻板、谨守规矩的人。
这样的人,在权利的阶梯中基本就是炮灰,垫脚石的存在,根本不会有任何机会做强做大。
“而你上峰的上峰是不是姬妾成群,穿金戴玉呢?”
“夫人想做什么?您知道贿赂朝廷官差是要入刑的吗?”领头人的声音压地非常低,双目紧紧锁在林霜身上。
“怎么说是贿赂了,明明只是一点……茶水钱。”林霜无辜道,转瞬又眼含深意地看回他,“放心,我们阖府被关在这里,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你只需行个方便,有些事情和我们通通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几日混过去。那这些银子足以叫你一家,和你身后这几个兄弟快活过几年,你不会有任何损失的,我保证。”
领头人手指僵硬,眼里滑过一丝挣扎,他觉得手上拿着的不是银票,而是诱人的罪恶的果实,既香气诱人,惹得他直想咽口水,又知道有毒,不敢轻易下嘴。
他没做过这种事,至少,没收过这么多的银子。
“没有人会知道的,这只是一桩再小不过的事,小到在整个上京城的那些腌臜事中,根本不算事。”林霜嘴角牵了牵,泄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
良久,领头人终于下定决心般迅速将银票塞到怀里,扭过头正步向前,“告密的人我们不清楚,只是,来向我们偷偷下命令的人持的是东宫的令牌。”
林霜唇线拉长,电光火石间,脑子便将一切勾连到一起了。
这件事基本可以确定是太子那方构陷晋王,而背后那人,在关键的步骤将应景扯进去,可谓一石二鸟,既帮助太子铲除晋王,又能同时拉长平侯府下水。
此次令人来搜查,定是在外头觉察出应澄的动向,才命人来此。
而所谓“偷偷”,则是不想引火到自身头上,叫陛下发觉太子一党过分关注此事,引来不必要的猜忌。
就是不知,那丫头现在有没有落入对方手里。
心像悬在枝头熟透的柿子,要掉不掉,而一旦掉下来,那粉身碎骨也不足以来形容后果的可怕。
她点了点头,什么都再说,引着这群人先去了老夫人院子,然后才是应澄那边。
“都在这儿了?”领头人站在院子中,身后齐刷刷跟了好几个官差。
院子里丫鬟分成两排乖觉整齐地低头站定,而石阶上廊檐下,元芳扶着妆点妥当、一身锦绣的春婵立在门侧,刚好避开顶头的灯孔,身子陷在阴影里,若是细细探去,会发现两人,不,不仅是这两人,是一院子的人都有些僵硬。
“你要看的都在这儿。”林霜面带微笑回道,只有她自己知道,交叠在身前的双手,用力的发白。
领头人一一扫过,目光最后定在廊檐下。
春婵大气都不敢出,她的腿发软,像面条一样,若不是元芳搀着,早就瘫下去了。
元芳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在这几个月跟在林霜后面,多少见识了一点,强撑着面上没有露怯,但扶着春婵的手却早已汗津津的。
“你就是府上四小姐?”领头人朝廊檐下抬了抬下巴。
春婵想点头,但奈何整个身子都硬的像石头一样,半点也动弹不得,连元芳伸手指掐她,都感觉不到。
夜色如墨,院子里没点几盏灯笼,光线昏暗,海棠树的叶子早就掉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被拉长影子,打在一院子人的身上,像瘦骨嶙峋的巨手掐住每一个人的喉咙。
林霜忽然哂笑一声,走到领头人身前,朝春婵递了个略显严厉的眼神,回头道:“几位身高马大,又带刀入府,瞧把我们府上小姑娘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想必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梦见钟馗了。”
领头人虚咳了声,抿紧唇,目光移向院中的丫鬟们。
“人也看了,这下几位放心了吧。”林霜说着哼了声,“自己守的人有没有可能跑得掉,想来你们自己也清楚。”
第140章 茶水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