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江风还算和煦，一侧山峦里的密林不时传来蝉鸣。
　　林霜到的时候，水下还接连不断有人在往上运送打捞上来的药材包裹。
　　呕——
　　元芳一靠近，看到地上躺着人，忍不住背过身呕吐起来。
　　南昭一眼瞥到，迅速闪身挡到林霜面前。
　　谁料林霜却只是抬手把他往一侧拨了拨，随即掩住口鼻走近。
　　饶是她曾在医院见惯生死，一时间见到面前七八具被江水泡的高度膨胀，眼球凸出舌头外翻，身上纵横的伤口可怖外翻的尸体样子，心里也不由颤了下。
　　应珣忍住胃里不适，走到林霜身侧，“谁下的狠手？竟都被杀了。”
　　“夫人，大公子，手下们是在水下发现的，发现时他们身上俱绑着百斤中的石头，应该是被杀了后，为防止尸身被发现引起骚动，才这样的。”周安脸色苍白，沉声禀告。
　　林霜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走近细看了会儿才道：“是被短箭射伤要害，再近距离击杀的，看情形，应该死了不下三日。”
　　“那就是瞿掌柜的信刚送出人就被杀了？”应珣皱眉。
　　林霜没有应。
　　胖掌柜说夜里听到厮杀声，按方向应该就是江边。就是说那会儿已经遇袭，按道理说瞿掌柜应当是没有时间写信的。
　　便是沉船在先，遇袭在后，瞿掌柜也该是到安阳镇安顿好后才会写。
　　所以，这显然不是山匪，山匪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那这封信到底是出自谁手？是谁想诱她来？
　　和上回的杀手是同一拨吗？
　　她想着，眸中戾气暴涨。
　　这么多条人命，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时，江岸边又捞出一麻袋药材。
　　林霜定了定神，走过去道：“捞上来袋子的都打开，查看一下还有没有能用的。”
　　随即朝应珣招手。
　　应珣附身过去。
　　“你去每个箱子里面探一探有没有异物？”
　　这句话声音极小，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
　　应珣一愣，迅速瞥向林霜，没说话但是意思分明：什么异物？
　　“你去探就是，回头我再和你细说。”林霜抬下巴点了点药材箱。
　　接着大声道：“珣哥儿，你去看看，麻袋是包裹了油纸的，说不准还有能用的。”
　　那件玉佛，必得确定还在不在。
　　这关乎应家后面的命运，不管出于什么考量，都得弄清楚。
　　这里人多口杂，并不都是她信任的，因此多少有些顾虑。
　　周安见应珣过去，半俯身一袋一袋伸手进去探，手心不自觉攥紧。
　　待一圈下来，应珣转头对林霜道：“浸泡的时候过长，里面渗水了，能挽救的不多。”
　　这趟船主要装的是何首乌、灵芝一类贵重的药材，有些土生的，浸水之后即便晾干药效也会大损。
　　林霜一见应珣神色，就知道里面并没有探到什么。
　　怎么会这样？玉佛呢？
　　谁TM给它拿走了？！
　　按原书写的，这件事是利用地方权贵与宫墙内的宦官上下联通，利用药铺南北运药暗送行贿受贿之物，侯爷在时便宜行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侯爷一去，应珣并不知晓此间曲折，但药铺里的人却依旧是按照老规矩办事，后来丢了常公公稀罕已久的玉佛，才惹得对方记恨上。
　　现在玉佛丢了，药铺里的人竟然也死了，那是谁拿了东西。
　　“这次运药的人都在这儿了吗？”她问。
　　周安快速扫了一眼，仿若才发现似的，“夫人，少了一个人。出行前我和瞿掌柜碰过一面，知道他是一行十人过去，现在看，这里才九个。”
　　应珣看向林霜，“这么说，有一个人侥幸逃脱了杀害。”
　　林霜面目一凛，“务必把这个人找回来，再弄清楚剩下的人都是谁人所害！敢如此肆无忌惮杀人，还杀了这么多，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绝不能轻饶！”
　　当然得找，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知晓玉佛，甚至带走玉佛的人。
　　这日直到午后，所有的打捞工作才结束。
　　回到客栈，应珣很快便敲开林霜的门，问她今日言辞隐蔽到底为何。
　　待林霜一番解释，应珣拧眉看向她，“您的意思是这玉佛若找不回来，咱们就会得罪常公公？”
　　林霜点头，“这也是我要亲自前来的原因。”
　　“若是找不回来了呢？这东西就是丢了，难道那个阉奴还真敢对我们侯府如何？”应珣眸露不信。
　　他有着大多年轻世家公子的通病，对于宦官没有好印象，也从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就算明面上他不会，但背地里了，他们和圣上榻边的枕头风可差不了多少，你别忘了之前章台御史崔大人的事。”林霜提醒他。
　　常春常公公是什么人？
　　当今圣上身边的秉笔大太监，这种人虽说是奴才是阉鬼，可权利一点也不逊与当朝一二品大员。
　　往往他们“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就有可能引起圣上的诸多揣测，从而影响朝局。
　　前不久上京城令人色变的柳院事变，不就是这个宦官的一句话，令昔日走马戏街的探花郎崔景丢了性命。
　　应珣抿了抿唇，脸色肉眼可见的凝重了些，“那我们该怎么办？”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那个少掉的人，若是玉佛在他手中最好，若不在，那定然是在截杀他们手中。”林霜眸色暗了暗。
　　应珣也正色，“可时隔这么多日，如何去寻？”
　　林霜沉吟片刻，道：“这样，你去以侯府之名，写信给方圆百里内的州郡官员，让他们通力合作查一下近日有无此人行迹。”
　　“另外，这件事也要传与曹郡官员，让他们尽快派人过来，这么多人死在他们地界儿，总归他们不能脱了干系。”
　　应珣点了点头，“那我这就去。”
　　而这一日，因着这件乌七八糟的事和可怖的尸首，林霜的胃口并不怎么好。
　　到了晚膳时分，胖掌柜端着托盘上楼敲门送饭菜，她只摆手说算了。
　　“这位夫人，您别看我这店里不景气，可我们这个饭菜味道是没的治的，就说咱这笋尖腊肉用的就是地地道道的野山笋，别提多开胃了。”胖掌柜拍着胸脯傲气道。
　　元芳虽然自己也没食欲，但仍旧劝了句，“夫人，吃一点儿吧。”
　　林霜想了想，拿起筷子准备应付一下，瞥到胖掌柜殷勤的样子，又随口问了句，“哪片山头挖的笋？”
　　“就，江对岸那座。”
　　林霜夹菜的手顿了顿，又看着他笑道：“知道了，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