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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丧门星
  我出生那天,是麒麟纳彩的吉日。
  我们老陈家的祖坟里飘出了袅袅青烟,村里人见了都说我生的好,命贵,未来注定是要封侯拜相,福泽一族的。
  陈家人欢天喜地,鞭炮齐名,锣鼓喧天。
  只可惜我刚满三岁,刚能记事,就遭遇了横祸。
  一窝不知道从哪里下山的马匪屠了我们老陈家满门,鸡犬不留,若非我娘拼死把我藏进米缸里,怕是我这个未来的福星就要早早夭折在马匪的手里。
  我娘不想受辱选择咬舌自尽。
  我爷拄着拐棍上去和马匪拼命,被一脚踹断了肋骨,打的满嘴是血。我爹呢,自是要与他们搏命的,杀父之仇,辱妻之恨,不共戴天。
  可惜啊……
  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实人如何是那些凶神恶煞的马匪对手。
  我猫在米缸里瑟瑟发抖,只有捂住双耳听着我爹被马匪敲断了四肢,踩断了脊梁骨痛苦哀嚎,而后被活生生的吊在门口的老树上被抽筋扒皮,红彤彤的,小风一吹就像是刚被剥了皮的野猪崽子。
  村里人报了官,但没用。
  马匪们铁马扬蹄,来无影去无踪,县里派人来剿匪了几次都只能无功而返。而我这个灾后留下的幸运儿,就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村里看我可怜收养了我。
  但可惜啊,什么祖坟冒青烟,什么贵气逼人未来可期都是假的。
  收养我的那户人家本来日子过的顺风顺水,本想着收养了我这个命好的想要沾沾喜气,图个福报。
  但好日子没过四年,病重的病重,遭灾的遭灾,和和美美的家庭家破人亡,闹的妻离子散。
  于是,时年刚满8岁的我被赶出了家门。
  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大雪漫天,寒风刮骨,我躲在桥洞底下瑟瑟发抖,差点看见了我太奶。
  而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就从祖坟冒青烟的福星变成了人人憎恶的丧门星。
  和我同龄的孩子冲着我丢石子,丢泥巴,甚至往我的身上仍牛粪,他们咋咋呼呼的骂我是没人要的丧门星,白眼狼。
  甚至编成了绕口令。
  “冒青烟,丧门鬼,人嫌弃,倒大霉。”
  我无依无靠,只能龟缩在桥洞里,偶尔有村民发善心会丢给我几块炊饼,我苟延残喘活的连条野狗也要不如。
  我本以为自己会死掉。
  因为这天儿太冷了,大雪封了山,连松子都埋的很深。家家户户的日子都紧巴巴的,自然没有多余的口粮来管我这么个弄的别人家破人亡的倒霉鬼。
  我饿的头晕眼花,两三天没进食手脚都是冰凉的。
  我以为自己个儿会饿死在大雪天里,但最终,我还是没死成。是后山里住着的老瞎子救了我,给我热水,棉衣侥幸强撑过了那一晚。
  老瞎子住在后山,这我当然知道。
  他是前两年逃难来的村子,瞎眼,跛脚,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佝偻着脊背,村里甭管大人小孩儿都不待见他。
  而老瞎子也从来不跟村里人打交道,他来了我们陈家坳就直接住在了后山的山神庙,村里人赶过几回,但最终都是没了下文。
  我睁开眼,问老瞎子,为啥救我。
  因为哪怕我年纪小,也知道我这么个丧门星克死了爹娘家人,连养父养母都被我搞得家破人亡,我最好的结局就是该冻死在大雪天里。
  那样,我就能去找我娘了。
  可老瞎子却什么也不说,他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我,那一双没有焦距好似是得了大片大片白内障的眼睛望着我的脸。
  一瞬间,我顿时怔住,下一秒好似有一股冰冷的寒气一直从脚底板窜上了脊梁骨。我清楚地很,老瞎子是看不见的。
  可我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白,却有种被某种东西盯住了的感觉。
  好像是蛰伏在阴影中的毒虫,在审视着即将到嘴边的猎物,让我浑身的汗毛倒竖,下意识的就要逃走。
  而这感觉一触即离,瞬间消失。
  老瞎子背过身,丢过来一块白面馍馍,我就着热水狼吞虎咽,那是我那四年来唯一吃过的一顿热乎饭。
  说实话,我以为他会赶我走的。
  毕竟,我的大名这十里八村的村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是丧门星,地府跑到人间索命的活鬼。
  我们陈家满门从上到下都被我克死,就连养父养母也没能落得个善终。
  这老瞎子虽说是个老绝户,可和我在一起,如何能讨的了好去?没成想,老瞎子却没赶我走,他让我住下来,给我吃食,给我衣穿。
  本来很绝望的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是碰到了除了爹娘之外,唯一心疼的人。
  虽说,老瞎子对我算不上好。
  他会打我,碗口粗的藤条在我犯错的时候恶狠狠的抽打在我的脊背上,也给我定下了很多规矩,第一老瞎子让我每日晚上八点钟准时喝一碗腥臭的鸡血,活了十来年的大公鸡,眼珠子都发绿,我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
  最初我嫌脏臭无论如何都不肯,但老瞎子却一脚踹在了我的腰眼子上,疼的我牙花子都下来了。
  他盯着一双空洞洞的眼眶,死死的掐住了我的嘴巴掰开,然后腥臭的鸡血就灌了进去。
  而这第二,则是不让我跟村里的姑娘们接触。
  因为自打我有了吃食,身子骨逐渐长成之后,面皮白嫩,英俊潇洒。
  而我虽说名声不好,但几年下来,村里顺风顺水,同龄的小伙伴们自然也没了顾忌,倒是交到了两三个朋友。
  一米八的身高,身姿挺拔,惹得附近不少小媳妇小寡妇的上山晃悠。
  不过这条不用老瞎子说也我也有数,历来没跟谁有过多的牵扯。
  就是这第三有些古怪。
  他从不让我上后山,那里是我们老陈家的祖坟,我们老陈家满门几乎都葬在了那里。唯独这一条我有不解。
  若是平时也就算了,谁没事儿往后山的坟茔圈子跑?可逢年过节,我陈七八总得给爹娘烧纸,告诉他们我尚在人间,活的好好的?
  我偷偷的去。
  却在山腰的小道上被老瞎子拦了回来,那是我印象中让我终身难忘的毒打,我甚至想不明白瞎眼,瘸腿,终日跛着一只脚的老瞎子哪里来的那般虎狼一样的力气。
  “快了,快了,还有三年……”
  老瞎子看着遍体鳞伤的我,嘴里头嘟囔,随即神经质的一笑,双手举着朝天,姿势怪异的走了。
  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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