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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相识轻舟郡
  “烦劳通禀府上管家汀甲,就说他的子侄汀八百来访。”
  汀八百微微顿首,说出与他那爽快脾气极为不符的文雅话。
  那传话的门房一走开,便有些不自在地紧了紧长衣下的袖箭。
  许是因为从没见过这位叔父,毕竟只是爹他老人家临终前提起的一个名字。
  “你爹去世了,怎么死的?”
  汀八百那一身牙色长衫很是醒目,两处袖口都用黑线绣上了姓,表示家父已辞世,家母业已辞世。
  “是叔……叔……象糯!!”
  汀八百拔腿就往街对面的茶摊跑,揪起来正捧着茶碗研究茶叶的小姑娘又飞奔了回去。
  指着眼前的汀甲说不出话来,也难怪了,汀甲长的和他爹一模一样,连高矮胖瘦都一样。
  “汀二叔原来与汀伯父是双生子啊,晚辈象糯见过汀二叔。”
  “你和他从河边村来?”
  “是,因汀伯父临终前说起有您这么一位故人,所以才贸然来访。”
  “怎么死的?”
  “嗯?啊,您说汀伯父?月前受了山匪惊吓一病不起。”
  汀八百这会儿像是缓过来了,眼前的定然不会是爹,且不说是他亲手封的棺。
  爹那个人从来没有对生活绝望过,哪怕临终缠绵病榻的时候。
  但眼前这个人像是从来不对生活抱有什么希望,他眼中只有无动于衷的麻木。
  “叔父。”
  “虽说是那种偏乡野村,你却礼仪不错。”
  “叔父夸奖,小侄此番只是前来报丧,说罢便走。”
  “何日下葬?”
  “因家中已无人可托付,小侄出门前已过爹的头七。”
  “那还要回去吗?”
  “自然还是要回去的,家中尚且有宅院需要看顾。”
  汀甲挤出一丝略显生硬的薄笑,又向后退了两步,正好站在写着‘眠觉处’三个字的门匾下。
  “方才你来的消息巿家老先生也听到了,即是我的家侄,进门去问个礼吧。”
  “是,还请叔父引见。”
  赫石色的背影向门内飘去,汀八百跟着迈过了门槛,却见那片盈盈水色没有跟上来。
  “象糯?走吧。”
  “嗯。”
  穿直袖长裙的姑娘收回视线,脚下的落蝶圆头履一步一展翅,松花绿的底色绣寄生蔓暗纹,镶白的裙锯波浪一般翻涌起来。
  侧腰的蹀躞短带行走间与剑鞘相撞,方才她看的是这户人家的名牌灯笼,巿姓,官拜轻舟郡将仕郎。
  虽说这官职不过是将军幕僚,从九品下的文散官,但如今镇守轻舟郡的是怀客将军——嗣王涼亦。
  “小心!!”
  迎门墙后的惊呼声在象糯一剑斩断那破空的‘暗器’时戛然而止,她的剑轻薄似一片柳叶,缓缓归入剑鞘。
  石面上鲜活如水中真品的荷花白白被一片木箭煞了风景,箭入其中寸许,足见掌弓之人威力。
  “没伤到吧?!”
  这一下给将仕郎吓得不轻,长须之下面色苍白,若非仆人搀扶台阶都下不来。
  “巿所思向二位赔罪,这位可就是刚才所说的汀叔的家侄?还望汀兄海涵。”
  “少公子言重了,在下自也是有武艺在身,一支木箭不足为怪,只是不似象糯那般反应机敏。”
  到底是有些吓人的,那箭尖儿刚才可是奔着他的一只眼睛来的,手心里这会儿还全是冷汗。
  “看看,都让你把这长弓短箭拿到校场上去,非要等伤了人才知后悔!”
  将仕郎急走过来斥责巿所思,又上下打量汀甲的侄子,确认没有丁点儿伤痕,这才看向那个笑盈盈的小姑娘。
  “好身手,真真的好身手,一把剑耍的可力劈山岳,你方才使的是哪家剑术呀?”
  “您夸奖,我这剑术哪家的也不是,无门无派,都是我自己瞎比划着玩儿的。”
  “这等身手可说不上是比划着玩儿的,你刚才可是救了这小子一命,要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就得亲自把他扭送官府去。”
  一众人的视线又都集中到巿所思身上,他颇有些羞愧地把长弓藏于身后,但弓身高大又岂能藏得住的。
  “少公子用的可是疾风弓?”象糯问道,“我听说怒威山一带盛产长弓,尤其是弓匠怒氏的长弓做的最好。”
  “是不是的我也不清楚,”巿所思又把长弓拿到身前,“这还是前两日将军给我的,说是借我玩儿两天。”
  将仕郎把弓从少公子手中拿走,掂量了两三下转交给那颇让人顺眼的小姑娘,并问她。
  “你对弓箭也有了解?”
  “要让您笑话了,我也就只知道怒威山弓匠怒氏的长弓。”
  “我却连那弓匠怒氏的名号都不知道,你且说来,让我们几个也长长见识。”
  “是几句口诀。形似金刚怒吼,弦似骄阳之光。漆有流云,箭有飞霜。画青螺,刻海盘车,当为疾风夺霸王。”
  “好一个当为疾风夺霸王!!哈哈哈……”将仕郎笑的胡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长弓还回来,巿所思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几日思虑过重,一直都浑浑噩噩,今天却被外人一语惊醒。
  “虣(bao)州!!父亲,孩儿当与将军同去虣(bao)州。”
  虣州,嗣王涼亦的故乡,皇长兄领征王藩地。然而细说起来,轻舟郡也不过是其中一隅。
  笑意还未完全从将仕郎的脸上褪去,他在听闻的那一刻略显惆怅,但又很快坚定地望向自己的独子。
  “汀甲,为少公子备马,嗣王的车队才离郡不过半个时辰,还能追的上。”
  巿所思把手里的长弓看了又看,这才转向汀甲的侄子说道。
  “今有性命攸关的事非要离家不可,你二人一定不要急着离去,千万等我回来设宴赔罪。”
  “将仕郎,请多备两匹马吧,既是性命攸关的事,我二人同去必然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汀兄好意我心领神会,只是此去虣州不似寻常小事,我说不定也无法全身而退……”
  “那我二人更要去了,”汀八百直接强势表态,“万不得已时,凭我的武艺,象糯的谋略,一定保少公子毫发无损。”
  将仕郎虽然觉得这八百小子不过是在托大,但一想到领征王府不免觉得胆颤心寒。
  涼亦是嗣王不假,是当今天子亲封不错,但领征王制下承认的嗣王却只有亲王次子涼夺。
  论武功谋略涼亦及不上涼夺半分,但他是天子牵制领征王的一枚棋子,死不得,也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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