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杨白失眠越来越严重了,楼下有健身房,也有游泳馆,下班之后他就去运动,累到精疲力尽。可人的意识跟身体居然是可以分离的,脑子一胀一胀地痛,身体疲倦至极,可是睡不着。
他起来,整理之前胡乱作出的曲子,每次一干这个事情,他就觉得放松自在,好像沉浸在自己熟悉擅长的领域,谁也不能来打扰。
天气预报表示,全省大幅度降温,只是轻微的风,也像刮骨钢刀,衣服失去了原本的作用。林杨白是反应最强烈的,他像一只刚刚出生的幼鸟,浑身赤裸在冰天雪地,在死亡的边缘徘徊。
阿轩很担心他的状态,“你这段时间,身体越来越差,去医院看看吧,省得小病拖成大病。”
“我没事。”他紧紧抱着臂弯,觉得心口油腻腻的,吃什么都想吐。
“还没事,你好好看你的样子,像没事吗?”
林杨白看不出镜子里的人跟自己的区别在哪里,但是阿轩斩钉截铁表示不一样了。
他想,或许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无边无际的水中,脚踩不到底,没有人来救。他想就这样沉沦下去,隐入黑暗,潜意识又觉得这样不该。
十一月二十六,大雪过后,万物明朗,空气清冷。林杨白从医院大门走出来,将帽子扣紧,抬头看轻薄的太阳光,明明那么温暖,照在身上却叫人无端打冷颤。
他困的很,回到家倒头就睡,昏天黑地,似乎要睡死过去。窗外的汽笛声扰人清梦,世界沉入一片黑暗,林杨白睁开眼睛,眼角湿润。
他做了个梦,梦里他就躺在床上,房门突然被从外面打开,暖黄的灯光泼了一地,来人笑盈盈的,“林杨白,你还没起来啊?”
那个人是谁,她的声音好熟悉,头脑被冻僵了,想不起来。林杨白潜意识想看清那个人,他努力瞪大眼睛,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在身上,床边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他挣扎许久,也没能想起来,直到清醒。
他睁开眼睛,看见了那个人的脸,哦,原来是阳瑜。
林杨白拿出手机,黑暗中冷白的光打在他脸上,他的手抖得厉害,失魂似的盯着屏幕上依偎在一起的新婚夫妇。
他看见那个男人的正面,心里有个声音道,‘原来她老公长这样,难怪……’
难怪什么?头猛地痛起来,有人拿着铁锹砸开脑袋,爆炸似的。林杨白狠狠揪住头发,抓下来了一把,他看着手掌心,不觉怔了怔,才想起来自己生病了。
生病了应该吃药,他不想吃药,他想喝酒。林杨白爬起来,把厨房里的啤酒搬进卧室,以前觉得酒真难喝,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执着于这个东西,习惯了之后,他觉得酒是个好东西,比什么都好。
喝醉了之后就可以安心地睡觉,一觉睡到天荒地老。但他没能睡到天荒地老,上班时间他人没到公司,电话就一个接着一个来了,林杨白把手机关机,蜷缩在床边,闭着眼睛,像死了一样。
阿轩早上下班,打包了点早餐回家。昨晚林杨白没上班,赵主管非要来宿舍找人。阿轩借口林杨白不舒服,把人拦了下来,他推开林杨白的房门,沉闷、浊重的酒气,冷的像冰窖。
阿轩打开灯,看见林杨白睡在地上。他摸摸林杨白的手,冰得像铁,把人扶到床上,去厨房烧开水。
“你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没事,医生说没事。”林杨白听到他的话,本能地回答。
“开药没有?”
“没有,只叫我休息,休息一下就好了。”
阿轩不信他的话,他算是看明白了,林杨白撒谎信手捏来,脸不红气不喘的。他眼尖地看到关了一半的抽屉,纸张的一个角露在外面,趁着林杨白宿醉,眼疾手快拿了出来。
——重度抑郁!
看清楚诊断结果,阿轩干脆翻开抽屉,全是药,氟西汀、西酞普兰、安眠药……
他眼神复杂,轻轻蹲下去,“阿林,你回家吧,你家里不是还有妈妈跟妹妹吗?回去好好休息。”
“这里挺好的。”这个地方真的挺好的,好到他舍不得走。
“要是缺钱,我借给你,等你病情稳定一点,你再回来上班怎么样?”
他跟林杨白同吃同住,他真没看出来,这个人居然从内心开始,已经要坏掉了。
林杨白瞳孔半遮,漂亮的眼睛无波无澜,一滩死水,“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等你有事就晚了!”阿轩咬牙道,或许别人不清楚抑郁症的杀伤力到底多大,他却亲身经历过。谁都不知道,他根本不是独生子,他有一个小他一岁的妹妹,上高中的时候学习成绩不好,家里天天施加压力,在学校被人欺负,什么都不敢说。谁都看她好好的,结果有一天跳楼自杀了。
失去重要的家人,那是一段痛苦的回忆,直至今日,也不能完全忘怀。他不能任由林杨白自生自灭,“你起来,我今天带你去找赵主管,他不同意,你就自离。”
林杨白前所未有地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阿轩气急,又拉不动他,“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想死。”
阿轩呼吸一窒,他从没听过林杨白说这样自暴自弃的话,一时之间卡了壳,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走到绝路的时候,除了自救,任何人无能为力。
“阿轩。”他的声音很轻,毫无情绪。
“你说。”
“没什么。”林杨白张了张嘴,到底没能说出来。
妹妹走了。
阳瑜结婚了。
“我就是好累,好想睡觉。”
时间安静,阿轩沉默良久,“阿林,离开这里吧。”
漆黑冰冷的房间,良久传来微乎其微的一个字,“好。”
026 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