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村儿来了个怪老太。
　　瞎眼，驼背，拘着腿儿。
　　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没人觉得奇怪。
　　那年月，兵荒马乱，关中的地界也不太平正在闹旱灾。
　　早些年不知道是那嘎达闹了旱魃下地，整个关内都乱成了一锅粥，平常人都只当是这怪老太是逃难来的李家屯。
　　有心善的，于心不忍，见这怪老太孤苦伶仃，总会施舍些吃食。
　　而村里头的孩子们，则是把她当成了乐子，呼天抢地的作弄，丢石子，扔虫子，可这老太太也不恼。
　　她姿势诡异的双手朝天，又蹦又跳，嘴里头的话音晦涩难懂，叫人摸不到头脑。
　　孩子们只当她是疯了，作弄的愈发厉害。
　　但只有我听清了。
　　她嘴里念叨的是一句歌谣。
　　‘五谷戏，白肚皮，红疤脸儿，烂衣衣。’
　　‘青光蛇，黄大仙儿，灰谷子，俏脸皮。’
　　我当时还小，不明白这稀奇古怪的小调到底代表着什么，但我依旧对怪老太敬而远之，就连平日占山为王当成了据点的山神庙我都没有再去。
　　因为不止是歌谣古怪，我还能看得见。
　　看见怪老太的背上背着的那些东西，乌漆嘛黑，稀奇古怪，像是一坨黑影重重的压在老太的脊梁上，每走一步都要压弯了她的腰。
　　那种东西，我闻所未闻，只觉得每次望去，都会让我彻骨生寒。所以，每当怪老太来屯子里要饭的时候，我总会闭门不出。
　　只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我刻意的远离，并没有换来安全，反而把我推上了风口浪尖。
　　暑假里的一天，我刚和小伙伴们从河边游玩归来，因为太累的缘故，我们穿山耳过，迫不得已的走了近道。
　　这条小道本来我是不想走的。
　　毕竟，这里路过半山腰的山神庙，而怪老太就住在那里，只可惜，我玩的太累的，也知道这条路是近道，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小伙伴们一起走。
　　本来，路过山神庙的时候，还平安无事。
　　可我这口气还没松下去，结果，就在下山路口的地方碰到了怪老太。
　　她手舞足蹈的蹲在路边踢石子，嘴里头念念叨叨着常年不改的古怪歌谣，小伙伴们哈哈大笑，疯狂的朝着她扔石子，怪老太也不恼。
　　她呲着呀，咧着嘴，朝我笑。
　　我躲在小伙伴后头，不敢抬头看，可那歌谣越来越近，似乎在我耳边响起，我下意识的抬头，却没成想居然和这怪老太四目相对。
　　弯着腰，瘸着退，瞎了的眼珠黑漆漆，白唰唰，只留下如同是白内障一般的眼白盯着我的脸。
　　我哇的大叫，只觉得怪老太身后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在蠕动，扭曲，然后形成了一双双跟怪老太一般无二的惨白眼球。
　　当时我就有点吓蒙了。
　　慌不择路的就开始跑，发足狂奔，片刻不敢停歇。
　　但诡异的是，我能感觉到，当我抬腿的时候，那些稀奇古怪的脏东西飞快的从怪老太的身上朝我扑了过来，化作了一双双大手。
　　它们按着我，爬上了我的脊背，然后无孔不入，从我的眼珠，口鼻往我身体里钻，我惊恐的哇哇大叫，宛如溺水一般的窒息感觉。
　　随即，我眼前一黑就晕倒了。
　　而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身在家里了，我爹妈围在床前忧心忡忡，他们瞧着我，眼神担忧，我妈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才会晕倒在半山腰上。
　　我想说，但支支吾吾，总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时候，我就告诉过我爸妈说我能看到普通人瞧不见的东西，可这夫妻俩压根就不信，还叫我不要宣扬封建迷信。
　　而我晕倒这事儿，我估摸着和怪老太分不开关系。
　　只是我说出来没人信罢了。
　　不知道咋的，这话头转到了怪老太的身上，我爸说住在山神庙的怪老太不见了踪影，只是听着我爸的话，我激灵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爸，你说那怪老太不见了？”
　　“是啊，来无影去无踪的，听乡亲们说，那老太太去年来的时候还瘸腿驼背呢，可前天下山的时候能跑能跳，别提腿脚多利索了。”
　　一句话，听的我激灵一下子，心脏都漏跳了半拍。
　　我猛然转头，看向床边的镜子，而就是这一眼，我脸上的汗唰的一下子就下来了。
　　因为镜子里呈现出的，是干瘪如柴，跟骷髅一样的我，而我的背上正背着一团乌漆嘛黑的东西正在疯狂的扭动，膨胀，似乎要压弯我的腰。
　　是那些东西。
　　那些脏东西。
　　怪老太活蹦乱跳的走了，把这些玩意留给我了？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就开始发烧，一遍又一遍的烧，直奔四十度大关。我爸妈忧心忡忡，不知道找了多少名医大夫，可药丸子吃了不知道多少，我的烧压根就没推下去的时候。
　　我肉眼可见的衰弱起来。
　　本来壮的跟小牛犊子是的我没两天的功夫就已经瘦成了皮包骨，我跟镜子里的骷髅越来越像，我吓得哇哇大哭，拉着我妈的手说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得已，我爸只能求着这一片出了名的老仙儿出马。
　　若说这老仙，那是有大名头的。
　　自古就有无仙儿不成村的说法，意思是，但凡周围有人烟的地方，就会存在一个能耐通天的半仙儿。
　　按理说，夫妻俩都是知识分子的我爸妈本来是不信这些封建迷信的。
　　但没得法子，老两口就我这一个独苗，真逼到了份上，甭说是封建迷信，就是吃食喝尿也得让我尝试。
　　不过，老仙儿当天下午就到了我们家，我爸恭恭敬敬的把人家请进门，只是前脚他刚落座，瞧见病床上躺着的我顿时就脸色大变。
　　他急匆匆上前，伸手就攥住了我的腕子，随即，一口就咬在了我的手腕上，血珠子顿时就涌了出来。
　　老仙儿嘴里染血，面目狰狞，别提有多吓人了。
　　我妈看的直么打哆嗦，吵嚷着说你干啥，我儿子都成这样了，你还喝他的血，谋财害命可是犯法的。
　　“别吵！”
　　老仙儿瞪了我妈一眼，然后就爬下来听我心跳。
　　等他抬头的时候，
　　脸色别提有多吓人了，那眼睛望着我，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这娃娃我救不了，你们既然信不过我，那就请另寻高明吧。”
　　“三天，最多三天，这孩子就得跟那些脏东西一起下地狱，我问你们，你们来找我，是不是没说实话？”
　　闻声，我大吃一惊。
　　我是做梦也没想到，冷不丁这一下，我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