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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直钩钓大鱼
  那是一副崔白绘制的《寒雀图》。
  崔白,是宋徽宗时期,入职翰林图画院的画师。
  最为擅长描绘枯荷凫水、秋鹏野雁之趣。
  他不仅是十一世纪时期,最为人称道的画师,更与盛极一时的北宋郭熙春兰秋菊,各擅轩场。
  我会对这幅《寒雀图》起了兴致,是因为崔白传世的真迹不多。
  唯有几幅,都在博物馆中收藏。
  流落在外的,必然是伪作。
  当年,《寒雀图》就是经了我爹娘的手,才留在了老北京。
  而我现在,居然又看到了足以乱真的《寒雀图》,当下心中震惊之意,当真险些溢于言表。
  无他,我爹曾经说过,想把崔白图作伪到足以乱真的地步,至少需要他和母亲一起联手,花费数月的工夫方能成形。
  而我跟在明菲姐身边时,也曾留意过各处的古玩街、博物馆,甚至是任务目标的私藏珍品。
  确实没有见过能做到可以乱真的“崔白图”。
  画师,尤其是画花鸟的画师,都是着力于刻画花鸟的完美状态。
  展示的,是生机勃勃的生命之美。
  而崔白,确是反其道而行之,以花木的衰败,来反衬生命的顽强不息。
  正是因为这种“反骨”,让后世伪作者都只能做出其形,而不能复刻其神韵。
  毕竟,他们要临摹作伪的范围更大,不可能因为一个崔白真迹,就生生改了自己的风格。
  算起来,得不偿失。
  偏我爹娘,确是天才中的翘楚。
  不管正反两道,都能信手拈来。
  我爹一双佛手,不止能医人,还能医物。
  什么残损碎片,到了他手里,都能修补一新,完全看不出任何毁损的痕迹。
  而我娘,一双鬼眼尽识天下真伪。
  能于最细微处,以假乱真。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做出比真迹还真的崔白图,那必然是非我爹娘莫属。
  我很小的时候,最喜欢缠着我爹,让他将当年跟我娘联手,通过作伪文物,将国宝守护下来的故事。
  自然也就听说过,他们是如何保住了真的《寒雀图》这个故事。
  他们当年伪作的赝品,据说是被海外一个神秘富豪收走,应该已经不在国内。
  所以可想而知,当我在这样一间古玩铺子里,又看到了几可乱真的“崔白真迹”—《寒雀图》时,内心会有怎样的震撼。
  我的异样虽短,但却被赵姓店主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微眯着眼,试探地问:“小兄弟,你可是看出了什么?”
  “可是老哥我收到了什么赝品,到底踩了雷坑?”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没错,那副《寒雀图》就是赝品!”
  “哈哈,小老弟,老哥我是彻底服了你了!”
  赵姓店主轰然大笑,用力在我肩膀上拍拍。
  他的反应当然在我意料之中。
  但凡换了旁边那副赝品,我都会眼都不眨地说那是真迹。
  “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这是作伪出来的赝品?”
  赵姓店主好奇地看着我。
  “来我店里的客人,看到这幅《寒雀图》,无不拍手赞叹,想要收藏者比比皆是,却无一人能识得,这是赝品。”
  我耸耸肩。
  “可能他们在逛故宫博物院的时候,只是走马观花,并没有仔细记下,自己到底看过了什么吧。”
  这个答案却没能说服赵姓店主。
  他摇头道:“我倒是听说,那边收藏的,也是一副赝品。”
  “当年,老北京有对夫妇,试图将真迹保护下来,最终却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留下来的,反而是作伪的赝品,而真迹,早就漂洋过海,进了别人的口袋了。”
  “后来,那对夫妇为了保住自己的招牌,不惜将作伪的赝品献上去,居然还真的被他们瞒天过海,骗过了一众专家教授。”
  “啧啧,果然还是虚名动人心,为了一个招牌,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啊。”
  他这一番摇头晃脑的侃侃而谈,却听得我气血翻涌。
  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
  他嘴里的那对夫妇,自然就是我的爹娘。
  而说的这段典故,正是他们护国宝的故事,是我从小就听着,且对爹娘心生崇拜的伟业。
  当年,我爹娘为了留下真迹,险些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娘更是身上留下十道深可见骨的伤疤。
  我爹一双手浸泡在药水中过久,险些就此废了。
  可后世之人,却以讹传讹,往我爹娘身上泼脏水,说他们是沽名钓誉之辈!
  这我能忍?
  我手指几乎抠进了掌心,剜下一块肉。
  这才生生止住了,想把赵姓店主暴揍一顿的念头。
  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必须先搞清楚,这幅伪作,到底是谁仿出来的。
  在这幅图上,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让我能顺藤摸瓜,一窥我爹娘出事的隐匿线索。
  所以,我迎合着赵姓店主的话。
  点头、微笑。
  暗自在心中,将他一刀刀给碎剜了,又挫骨扬灰一番,心里才算稍稍解了些闷气。
  我见他终于闭上了嘴,才附和着说。
  “赵先生,我都说了,我只是个半吊子。”
  “会信誓旦旦地说,这就是赝品,无非是因为我在故宫博物院看过真迹。”
  “若您说,那也是赝品,那我就真不知道了。”
  “所以您看,我连蒙,都没能把您给蒙住。”
  我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记,恰到好处地搔到了他的痒处。
  赵姓店主又眯起眼,连连点头道:“小兄弟也不必妄自菲薄,至少,你还能看出这是赝品,目力已经远超许多人了。”
  “当初,我弄到这幅《寒雀图》时,对方就曾夸下海口,说这世上绝不会有人认出,这是一幅赝品。”
  我的眼皮突地一跳,忽然心中升起一股不详。
  莫非,这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我不动声色地瞥了赵姓店主。
  他的得意自满,还有眼中藏得极好的鄙夷,绝对不是作伪。
  那么就是他根本就没想到,给他这幅赝品的那个人,居然会在暗中悄然布局,等着钓一个或许不可能会出现的人。
  而我,似乎就是那条,咬上了直钩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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