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茉是听到偏门处传来的声音才推门出来的。
这村子里的女性本就少,而这其中又多为老弱,夏茉被体内那股好奇的本性驱使着,朝着那道声音走去。
离得越近,心里那只被探索欲裹挟的猫爪便抓挠的越为起劲。
偏门没有关,旁边本是佳卉外婆临时住的房间,近几日阴雨连绵,这间临时的院落风暖设施早已老旧,老人的身体着不得凉,便提前移去了东边那间被翻修好的老院子。这间小院也就荒废了下来。
院子是要有人住才能有足够的人气儿,就这样闲置了不多几日,墙角处已然丛生了不少叫不上名字的杂草。
讲电话的女人声音听起来冷厉干练,想来是见此院荒芜,偏门又微敞着,便下意识地以为两间都是没有人住的,这才毫不避讳地在此讲了几分钟的电话。
夏茉并非刻意地偷听,她原本想不动声色地将门悄悄阖上,好让对方不要再继续往前走的脚步,但手还没接触到门板,便被对面的人一把拉开,那股力道之大,使得门板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弧时掀起了阵急风,刮得她额前的碎发胡乱飘扬。
中岛优木子早就看见了门边那隐隐露出的裙角,她倒是不甚在意自己说的这些机密被旁人偷听了去,但她眼里到底是容不得这些拿不上台面的下三手段的。在看见那道阴影越来越近时,她眉眼一敛,抬手便大力拉开了吱呀作响的木板门。
夏茉被忽然突变的情况吓了一跳,在撞上对方锐利冷感的目光后,更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中岛优木子见她如受了惊吓的小鹿一样,面上显露出不知所措的慌乱,嘴角不自觉地飘出了一记冷哼。
她还当是汤炳坤派了手下的人想办法来偷听,没想到只是个年纪不大,眼神看起来颇为无辜单纯的年轻女孩儿。
倒是长得漂亮,中岛优木子下意识地快速打量了夏茉一番。
两人只隔了半步多的距离,夏茉能清楚的看见对方脸上艳丽精致的妆容。
这个女人比她高出半头,身上穿着红色的和服,上面叠印着大团的樱花图样,脖子上还系着一条浅粉色的飘带,整个人在这个灰蒙一片的偏远山村显得格外扎眼。
她脸上的妆容很浓,滴血般艳红的唇色和衣着交相呼应,看向自己时,夏茉觉得她眼上贴着的厚重睫毛像是展翅的蝶翼一样,在空中能揭起不小的风浪。
但对方整个人看起来却是艳而不俗的,不仅如此,这样与周遭不同的异国打扮,反而为她锐利的目光增添了不少隐秘的风情。
夏茉被这个女人直白如炬的视线盯的不甚自在,她微微点头致歉表达自己无意偷听,便伸手去拉把手,想要将门关上。
只是,对方扣着门框边缘的手竟出奇的有力,夏茉想不通,这个只比自己高半头,身形一点都不丰腴的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对方毫不避讳她,那自己也不必如惊弓之鸟一样躲闪,毕竟她并非刻意的偷听。
夏茉已经恢复了神色,大大方方地站在原地,等待对方结束通话,她好关上偏门。
只是那女人的语气干脆利索,夏茉听的却是心惊肉跳。
方才她还惊诧于为何会有人放任其他人在侧,听自己讲电话,尤其内容还都与毒品交易有关,即便是周瑾尧,也未曾在她面前这样大方地将交易内容吐露的如此清楚。
不过,很快,夏茉就反应了过来。
这个女人这样嚣张无畏,是因为她讲的是日语,不仅是日语,还是连很多日本本国人都听不懂的冲绳方言。
而她惊诧于对方的开诚布公,是因为自己下意识地将对方的讲话内容自动转换过了脑。
……
中岛优木子挂了电话,抬眼再次看向对面这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女孩。
她换成英文问道,“你是这个村子的人?这间房子你在住?”
夏茉愣了愣,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懵懂地摇了下头,又伸手指了指门把手,示意对方她要关门。
周瑾尧也是在这时从远处向两人走了过来。
不,更准确的说,周瑾尧是向中岛优木子走来,只是待他走到几步开外时,才注意到被门板和中岛优木子遮挡住的夏茉。
夏茉注意到了,他在看到自己时,眉头微蹙了下。
她心里一凉,这个穿和服的女人刚才说的那句英文,让她回忆起了前段时间在车上,她听到和周瑾尧对话的那道声音。
“中岛小姐,我送你回去。”
“叫中岛小姐太客套生疏了,毕竟我们也认识了很久,叫我优木子就好。”
说完,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距离近的几乎要贴到周瑾尧的身上,她抬起手,指腹色情地摩挲着男人的衣领,口中呵出的热气洒在他的颈侧,语气暧昧地开口道,“现在就送我回去啊……周先生就这么着急和我去酒店吗?”
周瑾尧垂眸凛了她一眼,果断和她拉开了一些距离,接着,目光快速地划过正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的夏茉。
“优木子小姐,车就在门口。”
优木子从几个月前和这个男人通电话时,就觉得他声线性感低沉很勾人,最近几天打交道更是被他英俊的外形吸引,但对方并不像以往那些男人一样,对她的钱和美色产生兴趣,甚至每次她在肢体和言语上或多或少的挑逗都会引起他的躲避,这让原本抱着玩一玩心态的她,忽然就对这个禁欲感十足的男人起了极大的兴趣。
她倒是不介意当着其他人的面和他继续调情,但是看样子,周瑾尧颇为在意。
优木子一点都没有吃瘪后的尴尬,反倒是轻挑地扬了下眉,缓缓收回了黏在周瑾尧身上的目光,这才迈开步子走出了院门。
直到院外熟悉的汽车引擎声逐渐消失,夏茉才伸手搭上冰凉的门把手,缓缓带上了门。
原来刚才黑柴那样紧张,是担心她会问这些。
黑柴的确是在忧心有些话不知如何开口,但并不是因为这个叫做中岛优木子的外来女人,他的担忧是和白露有关。
因为,白露死了。
也幸好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雨,又恰逢夏茉感染了风寒不便出门,这才没有让她知道白露已经死了的消息,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黑柴蹲在白露生前住过的那间院落门口,一支接着一支烦躁地抽着烟。
其实他对这些来往于此的女人并不感兴趣,不仅是糯康这类掌握大权的人会玩女人,就连他身边的那些兄弟也都是烟花场所的常客,干他们这个的,接触最多的就是妓女和被拐卖的女人,对方需要钱和或毒品,而他们需要解决生理需求,没什么感情上的纠葛,提起裤子就走人的买卖而已。
但是在夏茉和白露身上,他看到了她们与其他不幸沦落到出卖身体女人的不同。
夏茉是聪明的,从当初她用只言片语就让阿紫转了脾气,愿意开口和他说话时,他就知道,而这个女人不仅聪明,她还勇敢善良,他并不知道夏茉的真实年纪,但是他看的出来,如果不是惨遭拐卖,她应该还在上学。而她的学识也证明了她读过不少书。
黑柴有时候会想,也许正是因为她读过的那些书给她带去了勇敢坚毅的力量,她才能在生活遭遇如此巨变之下,仍不放弃生的希望,甚至在遇到和她有同样命运的白露时,会想尽办法拉对方一把。
但他又觉得不对,白露并没有像夏茉那样上过很多年的学,但她身上也有着非常人所有的,对生的强烈渴望,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间,用旁人不敢想的方式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是终于不堪毒品的折磨,念头一起,做出的决定吗?
不,不是!黑柴自我否定到。
还是说,这些中国女人的血液里都流淌着一股坚毅,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击不倒的韧劲?
想到这,黑柴破天荒的被自己的想法逗的失笑出声。
第五十八章 白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