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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最恨的那个穿警服的男人
  周瑾尧面色平淡的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定定地看着夏茉的眼睛,口中吐字清晰地说着,“夏茉,别对我有太高的期待,我不是什么好人。”
  周瑾尧不知道夏茉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他,只是,他能算什么好人?
  跟了汤炳坤这么多年,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尽管这些人中大多是罪孽深重的毒贩,但为了获取汤炳坤足够的信任,或者说,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又有多少次听任汤炳坤的命令,直接或间接的让那些毒贩身边无辜的亲人失去性命。
  有时候,他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问,自己所做的这些,到底是为了完成一名警察的职责和使命捉拿罪犯,还是因为已经走到了这般境地,进退不得,需要自保性命而做出的选择。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坏人,但他一定不是夏茉口中所说的那种好人。
  听完他的话,夏茉悬在喉咙口的心啪地一下摔落回了原地,但她仍有所期待地望着他,试图从他的眼中找寻到一丝的闪躲或说谎的不自在。
  只是现实并未如她所愿,周瑾尧深邃的眸子中是潭水一样的平静,甚至毫无波澜。
  夏茉有些颓丧地坐回了床上。
  周瑾尧当然看见了她脸上难掩的失望,他仰头将杯中已冰凉的水一饮而尽,试图冲散心头的那团杂绪。
  放下杯子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夏茉的喃喃自语,“为什么……?”
  ……
  “为什么?”
  汤炳坤朝桌上随意地扔下一根烟,复而又坐回到黑色的皮质沙发上,看向对面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年轻人。
  周瑾尧拿起烟,毫不客气地捞起一旁的打火机点燃。
  身侧的窗户正大开着,萧瑟的秋风灌入屋内,将向上袅袅飘散的烟雾吹得贴向他干燥的皮肤。
  周瑾尧眯了眯眼,口中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着,“康二死了。”
  他第一口烟吸地极深,好似要让烟草的味道全部灌入他的体内才罢休。
  说话间,烟尾的灰烬随着他嘴唇的动作抖了抖,之后混着冷风脱落,蹭着他的腿侧掉下,散开在灰色的水泥地面上。
  汤炳坤看着他毫不在意地伸手拍了拍裤脚上残余的灰烬,之后懒散地向墙壁侧一靠,目光落在窗外。
  说不欣赏他,那是假的。
  从康二慌张地叫嚣着骂他黑吃黑,而这个年轻人却从容不迫地握枪对准他时,汤炳坤就看出来了他的不一般。
  更不用提,在那样生死攸关的紧急关头,知道康二死后,他果断做出跟随自己的选择,沉着冷静地面对一切,在楼层轰然倒塌前替他挡下一枪,躲开警察,让他逃出生天。
  汤炳坤哼笑了一声,待手下将他两指间的香烟点燃后,抬手吸了一口。
  “我是问你为什么贩毒?以贩养吸?”
  周瑾尧抬眼看向对面的大楼,就在不久前,他的队友全部都在那里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黑黄相间的警戒线仍在秋风中残破的飘荡着,不少警察守候于此,以防止其他人进入破坏现场,而大楼的门口则摆满了人们前来悼念送上的黄白花束,在周围灰暗的色调里,显的尤为刺眼。
  周瑾尧收回目光,将手伸到窗外掸了掸烟灰,下巴冲着那群警察扬了扬,漫不经心地说道,“恨这些穿着警服的人,算不算理由?”
  汤炳坤笑了,“有多恨?能有我这个被这群人天天通缉的人恨?”
  周瑾尧在窗边碾灭了烟,彻底回转过身,语气中的随意让汤炳坤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是一个他都无法掌控的狠厉角色。
  “有啊,我恨不得他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
  周瑾尧这辈子最恨的那个穿警服的男人,是他的父亲周振华。
  从他有记忆开始,就鲜少见过自己的父亲。
  因为周振华不是在办案现场,就是在赶赴办案现场的路上。
  楼上开火车倒夜班的司机总能见到他,楼下早餐铺子的老板娘也总能见到他,甚至凌晨在各个垃圾箱翻找东西的拾荒者也总能见到他匆忙的身影,只有周瑾尧和母亲总见不着他。
  周瑾尧的母亲温婉善良,从未对丈夫的工作有半分的抱怨,母亲未曾有过怨言,年幼的周瑾尧便不曾觉得父亲这样舍弃小家,卖命的工作有什么不妥。直到——周思晗出生的那年冬天,刚上小学的他在深夜被母亲痛苦的呻吟声唤醒。
  看着肚子高高隆起,浑身被汗水打湿的母亲,六岁的周瑾尧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无措和慌张,他想到了学校老师教的那句话,有困难要找警察,可讽刺的是,明明自己的父亲就是警察,可他却根本找不到他。
  周瑾尧在手术室门外的椅子上坐了一整夜,他等来了妹妹的那声啼哭,等到了母亲身上盖着白布被推出,最后,他等来了从外地匆忙赶回的父亲。
  尽管年幼的周瑾尧已经学过了死亡这个词汇,但他并不知道死亡真正意味着什么。在原地站了很久后他松开父亲的手走上前,将搭在母亲脸上的白布拉开,他说,“这样睡着不舒服,会闷。”
  周瑾尧花了很长的时间明白了死亡意味着什么,却没费什么功夫就明白了父亲给妹妹起的名字的深意,母亲单名一个晗字,思晗,周思晗。
  日子就这样平凡的过着,父亲依旧是那样的忙碌,而周瑾尧则开始了即当兄长又当家长的生活。
  周思晗第一次口齿清晰地叫他哥哥的时候,他激动地抱着软软的她转了好几圈,逢人就讲周思晗会叫他哥哥了;周思晗掉的第一颗乳牙,他一直如视珍宝一般地保存着;周思晗第一次初潮,已长成少年的他无视其他人好奇的目光,在超市女性用品区域拿着不同的卫生棉仔细的研究。
  周瑾尧做的很好,从未感受过母爱和鲜少得到父亲关怀的周思晗,在他的照看和保护下,从一个粉白的小团子逐渐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他想,母亲在天上看到妹妹被自己照顾的这样好,一定会很欣慰。甚至,他都能想到母亲脸上浮现的浅浅笑容。
  命运的齿轮不停地转着,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老天竟残忍地将这个家中本就不多的幸福和欢笑也收了回去。
  周振华在一次例行的娱乐场所检查中,偶然发现了一名被警方通缉多年的毒贩,从抓捕到判刑,一切都进展的异常顺利,不仅如此,警方还以这名毒贩为切入点,成功揪出了其背后盘根错节的毒品走私交易网,在一线默默无闻工作了二十余年的周振华,第一次在那样隆重的大会上受到了表彰。
  只是这一荣誉,周振华还未切实地感受几天,他便遭到了毒贩集团的打击报复。毒贩无所不用其极地对其进行了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为了让周振华完整的感受痛苦,毒贩还在施刑的过程中不断给他注射安非他命,让他在酷刑中时刻保持清醒。
  周振华的死亡并没有让残忍的毒贩停止报复的脚步,丧失人性的他们将邪恶的手再度伸向了年仅14岁的周思晗。在为其注射了大量的毒品后,毒贩们对这个花季少女实施了惨无人道的侵害,清醒后的周思晗凭着残存的那点气力拾起了一旁的玻璃碎片,重重地划开了手腕上的动脉。
  周瑾尧找到周思晗的时候,她正安静地躺在那里等待死亡,雪白的裙子是满是刺眼的鲜红血色,她的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但却仍能分辨出来那道身影是最疼自己的哥哥。
  周瑾尧发了疯一样地抱着逐渐凋零的周思晗狂奔,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是那样的大,可他还是听见了周思晗和他说,
  “哥,我好疼。”
  “哥,别救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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