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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季开得正盛,这所美术学院里一大片一大片满是。
操场有一片很大的绿茵地,除了踢球的和谈恋爱的情侣就是一些学生在写生。
“来这里干什么?”我问许愿。
“找一个人。”
“第三个人?”
“对。”
“他也可以修理记忆?”
“不可以,但是那个人得了一种罕见的疾病,超忆症,她的大脑有自动记忆系统,能记住所有的事情,有意识,无意识的,都可以,甚至具体到任何一个细节,或者说,她没有遗忘的能力。”
“我有一个特别特别重要的问题,这个超忆症患者——是男是女?”
许愿没有理我,转身走了。
我追上去问,“你认识那个人?”
“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
“什么意思?”
“我观察她很久了,她的超忆症对我们很有用。”
1
在我们前面一百米左右,站着一个穿着一件蓬蓬半身裙,上身是白色为底的圆领短袖T恤,不算高的女孩,拿着一只甜筒正在吃。
给我的第一感觉俩字——活泼。
许愿走过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猛地回头,看到许愿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吃惊的那种,呆呆的看着许愿。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的眼睛在冒光,不是吧,她喜欢女人?那这也算是对手了。
“我梦到过你。”她突然说。
我忽然把心放了下来,她不是对许愿有意思,也明白过来许愿所说的观察过她就是进入她的记忆宫殿,出现在她的梦里。没有比这样更有效的观察了。
“嗨,你好。”我向她打招呼。
她转而看向我,盯了我好久好久。我发誓,绝对没有进入过她的梦。
“你也梦到过我?”我问道。
“这倒没有。”
“那你能不能把你的目光移动一下,我有点,尴尬……”
“喵,喵……喵……”她突然冲我喵起来。
我心说这姑娘不止超忆症吧,大概还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见我没有回应,她继续喵个不停。
“停。”我做了个手势,“你在,干嘛?”
她冲我笑着说,“没事。”
真是莫名其妙,究竟是她不正常还是我正常,难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喝醉了的臆想?根本就没有记忆修理这种说出来谁也不信的能力。
“我叫许愿,他叫卓越。”许愿介绍道。
“我叫王也,他们都喊我小王爷,你们也可以叫我小王爷。”小王爷介绍完自己又问许愿,“你相信我梦到过你?”
“相信。”许愿平静的说。
“我真的梦见过你。”
许愿点点头。
“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她转头问我,“你惊讶吗?”
“不惊讶啊。”我说。
“你们怎么能不惊讶呢?”
“凭什么要惊讶呢。”
“你们是不是不相信我?”
“相信啊。”我说。
王也又打量了我一番,“喵……”
我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突然,王也蹲到墙角,冲着墙角喵起来。
“她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我小声问许愿。
许愿说,“以后你就明白了。”
2
许愿把王也约到学校的一家咖啡店,说有一份工作,问她想不想干。
“什么工作?”王也喝着一杯加了三份糖的咖啡问。
“跟记忆有关的工作。”许愿说。
“你知道我有——”王也拉着长音,大概她从未透露过自己的超忆症吧。
许愿点点头,“对,所以你梦到过我不是巧合,而是我进入到过你的记忆宫殿里,你记住了我来过。”
“你能进入到别人的记忆里?”
“不仅如此,还能对别人的记忆进行干预。”许愿看看我,“他也可以。”
王也看着我,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我们开了一家店,叫记忆修理屋,欢迎你的加入。”许愿好像预先知道她一定会加入似的。
“为什么是我?”王也问。
“你比谁都清楚记忆带给人的痛苦有多煎熬,我们想帮助更多的人,就从你开始。”
3
我们所有的经历都会成为我们的记忆,而最使我们难过的莫过于那些痛苦、遗憾、无能为力等等。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绝望变希望,执念变放下,遗憾变欣慰,仇恨变感恩,悲剧变喜剧……
王也答应了许愿,成为了记忆修理屋的一员。
正好,她也从这所学校毕业,我们带王爷回去的路上她说,“这是我离开校园的第一份工作,也是我唯一份工作。”
出租车直接开到商业街,付钱,下车,到二楼,告诉她她的房间在哪里。
王也推开门,看到房间是粉色系的,高兴的跳起来,“你们好贴心啊。”
你们可以试想一下这样的画面,一个自称王爷的女汉子,住在一个粉色房间里,虽然她确实长得还行,但画风总是怪怪的。我再次联想到她之前喵个不停的举动,以及总是冲着我傻笑,在心里已经百分百认定这个姑娘脑子有问题了。
我们准备三天后开业,许愿交给了我一个任务,在三天之内找出王也的“病因”并“修理”好她。
“你的记性太好一定很痛苦吧?”我问她。
“所以,你是过来提醒一下我,让我再回忆一遍那些忘不掉的痛苦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也噗的一声笑出来,“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喵。”
“你为什么总是喵来喵去的?”
“第一,我没有总喵来喵去,我只有昨天和今天喵了,第二,你的观察能力太差了,我是见到你之后忽然喵的,这属于反常,而且是极度反常,你不从你身上找原因,问我干嘛。”
哑口无言。不过王也的加入倒是让这里生机了不少,其实我本身是一个话比较少的人,许愿更是沉默,平时连表情都没有。
晚饭后许愿早早回了房间,我和王也在沙发上一人一角窝着看电视。
“你相信缘分吗?”王也忽然问我。
“相信。”之前或许不相信,现在尤其是许愿的出现,我坚信世界上真的有缘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也相信。”王也笑着说。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电视节目放的是什么也不太感兴趣,有点犯困,于是互相告别去睡觉。
我在床上躺到凌晨一点多,重新爬起来,站到王也的卧室门前,犹豫了很久没有敲门,轻轻推了一下发现没锁,蹑手蹑脚进去,她睡的正熟。
我搬来一只椅子,坐到她身旁,闭上眼睛,让自己静下来。
她的呼吸渐渐重起来,似乎在做梦,渐渐地我好想能感受到她的情绪,然后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座迷宫,体积和范围之大令人乍舌。
站在迷宫的路口久久不敢向前踏一步,我不确定我能否记住回来的路。
终究还是踏进去了,这里的每一面墙都一样,拐来拐去,每一个路口我用钥匙在墙上画了记号。
墙上挂着王也不同时期的自画像,其中有一张特别突出,十四五岁的样子,刚刚发育,打扮简直是个小太妹。
靠近这幅画,画里的王也突然冲我微笑起来。然后我进入到她这条分支的记忆里——
太妹打扮的王也跟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孩站在一家商场前商量着什么,高个子男孩拿着一块纸板,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特异功能。
三人点点头,散开分头行动。王也站在广场原地不动,高个子男孩把牌子举过头顶,另一个男孩招揽人群,“各位路过的漂亮姐姐帅气哥哥们,看过来,有特异功能,不是特异功能不要钱,大开眼界大饱眼福喽。”
人群聚集过来,把三人围在中间。
“非常简单,大家在纸上写数字,五十个数字随便写,随便排序,三秒钟,只需要三秒钟,我身边这位小王爷就能记住并背诵下来,如果错一个字,我们赔您二百块,但是如果没错您就输一百块,哪位漂亮姐姐帅气哥哥想试试?”
话音刚落,围观的人群开始交谈起来,不少人发出鄙夷的笑声,这听着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说,“我来。”
大学生在另一张空白的纸板上写下了五十个数字,王也一开始是背对着的,等他写完转过身来看了三秒,然后闭上眼睛。矮个子男生举着写满五十个数字的纸板,王也背过身去开始背诵,非常流利的就把五十个数字背完了,照着念都没有这么流畅。
大学生输了一百,不甘心,说道,“是不是用什么手法了?”
王也说,“怀疑本王爷?这样堵个大的怎样?”
大学生说,“怎么个赌法?”
王也说,“一百个数字,你找现场的人,打电话给别人也行,随便凑数,你写的过程中我蒙上眼睛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写好后我只看,两秒,我没记住赔你一千块,你输了给我五百,怎样?”
大学生跟身边的朋友一合计,觉得稳赢,然后合伙在纸板上写数字,还随机拉来刚从商场出来的人写,这下万无一失了,大学生心想。
王也摘下眼罩,扫了一眼数字,刚好两秒,然后闭上眼睛又背过身去。
“开始吧。”大学生说。
“647835498365763470938……”王也噼里啪啦的背出来,在场的人全傻眼了。
一百个数字准确无误的背出来,王也伸出右手摊平手掌说,“怎么?服吗?”
大学生跟同伴凑了五百块然后灰溜溜的走了。
短短一个多小时王也仗着自己的超忆症赚了三千多块。王也粗略的数了数,觉得不少了,然后果断撤退。
我跟在他们身后,跟到一条胡同里,三人开始分赃,王也拿出钱来,“我留三百交房租,三千给小黑交医药费,剩下的你们哥俩分了。”
高个子男孩说,“我们怎么能要这钱呢,给小黑筹医药费都是你出的力。”
王也把钱甩到他怀里,“别墨迹,还大老爷们呢,赶紧去医院,我得回去交房租,不然让房东把我东西都给扔出来了。”
王也舍不得打车,坐公交回去的,是一片老城区,而且是老城区里面的平民窟,全是平房,破破旧旧。
王也站在一堆行李前,还是来晚了,已经被赶出来了。
乓乓乓,王也敲隔壁的门,“阿姨,我有钱了,来交房租了。”
“已经租给别人了,走吧你。”
“阿姨,我知道我总拖欠房租,给你带来很多麻烦,您再原谅我一次好吗?”
门打开,包租婆一脸凶相,吼道,“滚,听得懂吗,没娘养的小畜生,偷包子,偷馒头,还私自改电,再让你住着这个院里指不定丢什么呢,滚。”
砰,门又关上。
王也冲着门吐了口口水,拖着行李离开了,嘴里说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但是语气毫无气势可言,只剩无尽的委屈。
她拖着行李从一条胡同到另一条胡同,天快黑了,她似乎不太着急找一个住的地方,或许已经习惯了。
突然传来几声猫叫,然后是此起彼伏的猫叫,她寻着声音过去,看到一个男孩蹲在地上正喂一群流浪猫,猫咪们边吃边喵,男孩也跟着喵起来个没完。
我忽然浑身一震,记起了这一幕,这个男孩是我,没错,是我。王也记得,她没办法忘记,她记得每一个细节,她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了我,冲我喵了几声,想知道我还记不记得,我也终于明白她看着看着电视剧突然莫名其妙问我相不相信缘分。
还是少年的我从猫群中站起来,转身离开的时候看到一个打扮怪异脏兮兮的女孩。我看到她的眼睛,有点红好像刚哭过吧,于是给了她一只鸡腿。
然后我离开了,那时候,从未想过再见到她,也从没有记住过她。
我从王也的记忆迷宫里寻着路标出来,她已经在床上熟睡着。
“你好,又见面了,喵。”我轻声说道。
退出房间,我回去躺在自己的床上,已经将近三点了,我久久不能入睡。
五十一、小王爷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