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易峥对徐乔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
“事已至此,不如想想,我们可以通过这件事得到什么好处。”
稍一细品,徐乔便品出了易峥话里的意思。
江停不能白白为徐则做出牺牲,这种牺牲最起码要得到范丽的认可。
不管怎么说,范丽始终是徐则亲妈,亲妈再错也是亲妈,更何况,亲妈这次为了救儿子可是豁出老命去了。
“我懂你的意思。”
懂是一回事,操作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徐乔虽有信心,也自认筹码比较多,但在拿下范丽一事上,她终究打不了百分之百保票。
范丽骨子里裹着的,血液里留着的始终是保守,发起疯来,天上的月亮也要让路,以往种种便是最好证明。
再做个不恰当比喻,她就好比大观园里的贾政之流,李琴的思想都比她来得自由奔放。
但谁都想不到的是,最后不是徐乔先去找了范丽,现实情境竟给倒了过来,范丽先来寻了徐乔。
“小则喜欢那孩子吧?不是朋友的喜欢,而是爱人的喜欢。”
“你都看出来了。”
“你婶婶我好歹长着两只眼,如何看不出来。”
小则看向那个男孩的眼神,恰如当年我看向徐峰的眼神。
爱人与被爱,那个可以瞒得过?
我爱过人,我自负,我的自负使我的爱情毁于一旦,我又怎敢让我的傲慢与偏见继续祸害我的儿子?
“说实话,你叔叔刚出事儿的时候,我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我以后终于不用再为一个不爱我的男人牵肠挂肚了。难过的是,我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见到这个人,让这个人重新爱上我。”
“我恨江停吗?应该是恨的,谁让江琳琳是他堂姐,他们是一家人。但我慢慢想明白了,我不能不讲道理,大搞连坐。如果乔乔你也跟我一样,小心眼,搞什么连坐,因我恨我,所以恨我的儿子,那徐则何来这么好的福气有你这样的姐姐呢?”
范丽不无感慨,记忆如泛黄的照片,一页连一页在她面前掀开。
称不上壮阔的几页,是她的大半辈子,上面爬满了活到现在才懂得的道理。
“我现如今什么都不想,就想我的儿子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
本以为的持久战不战而胜,徐乔心底却没任何胜利实感,事情太过容易,反而显得不真实,但她又确确实实在现实生活中一天一天走着,瞧着徐则慢慢恢复,重新健壮如牛,瞧着江停依旧对他们隐瞒一切,努力健步如飞,装作正常人,又瞧着他们如胶似漆,彼此眼中的深情厚谊能把周围所有人点着。
另一方面,债台高筑的现状使得徐乔打工人自觉高涨到前所未有程度,她奔波来去,是行走跳跃在帝京无数钢铁森林中的一只小麻雀。
阿福念着她这只小麻雀的辛苦,又耳濡目染徐则和江停的破镜重圆,创作灵感倒是前所未有迸发了。
灵感落,新衣出,订单从四面八方赶来,一时间,阿福也忙地脚不着地。
徐立轩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前常为徐乔所诟病的铁石心肠,一丝不苟,于律师这一职业而言,却是再难得的加持利器。他熟稔地不像实习新手,表现的与在校生的真实身份相去甚远,胜诉率惊人,加之出身一般,看起来是很好拿捏,可以培养为心腹那一类。于是乎,不少业界大拿纷纷向其抛来橄榄枝,把他包成一个香饽饽。
香饽饽没别的要求,面对众多橄榄枝,他只提了一个硬性要求,谁能给他房子,他择主家时便最先考虑谁。
出租屋空间有限,而这个家,以后的人口数量只会越来越多,房子迟早要换。
作为债主,易峥无疑是很没有资本家自觉的哪一类,他根本没想要他们还钱,比起这种他想都没想过的东西,他显然更关注徐立轩这只老狐狸对新房子的选址,并不断为此提出建设性意见。
“浐灞地好,空气清新,既能拢住徐则,离徐乔上班的地方还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徐乔不乐意徐则和江停再回淮安,她想让他们离她近一些。
对此,徐则倒没什么意见,唯一的思量因素便是江停。后者无拘无束惯了,再加之被折了腿,对自由的渴望只增不减,他难免要多考虑几分,如果留在帝京,那他更倾向郊区那一块,不似中心高楼挺立,人潮拥挤,无端端给人好多压迫感。
易峥那句“离徐乔上班的地方近”刚刚好戳在徐立轩的心窝,他对新公司的硬性要求很快就变成了定性要求,要能提供住房,住房最好还是浐灞区的。
凡恃才傲物,却依旧被奉上神坛者,才华定不是一般惊人,人们对其有求必应的程度也往往突破常人艳羡的上限。
待到大四下,徐立轩终于把自己珍而重之的家人们带进了新房。
这房子,仔细说来,其实也有阿福一份,或者讲,它终究会慢慢属于阿福。
阿福始终没忘自己发过的誓,他总有一天要靠自己双手为徐乔、奶奶和徐则拼出来一个家。
若有人要先他一步给徐乔一个家,那他便把这家合情合理过渡过来。
命运横支丛生,他骨头从未软过半分。
一开始,阿福找徐立轩谈房权过渡,后者打心底觉得没必要,但转念又一想,几年前,自己不也是为这虚无缥缈的仪式感要死要活地争着,他姐不吃他夹的菜,他就一直夹。
可怜小狗的卑微心思罢了。
现如今的阿福何尝不是过去那个怯懦阴鸷自己的翻版倒影,但这倒影润满光辉,任谁都不忍心拒绝,向其抛去黯淡雾霾。
两人很快达成协议,阿福一月付徐立轩三万房租,直到将房子款项付清,房子才可易主。
但真正的房主从来都是徐乔,徐立轩拥有房子时,房主是徐乔,待到阿福,这房子更是。
第八十二章:不战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