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架马车将五云山山路挡住,十多个人合力从马车上搬下两个箱子。
盛夏的五云山,山道两侧郁郁葱葱,偶有一丝盛放的花香虽着清风漂浮。山路旁的树林中,一白衣人抱臂椅树而立。锣鼓吹打声音渐近,他眉头多皱一分。
接亲的队伍被两辆马车拦住去路,锣鼓声止,领队人站出来喊道,“兄台,烦请把路让一让!”
一个中年男子站出来,“我们东家说了,路可以让,但聂家小姐不可以和你们走。”
领队不悦喝到:“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多管闲事!他们聂家欠我主子五万黄金,聂家小姐自愿嫁给我主人为妾!”
中年男子示意,十多个伙计把两个箱子啪的翻开,金灿的元宝凭借天光刺得人不禁眯起眼。
中年男子,“这里是五万五千两黄金,连本带利,你们带走,聂家的债,就此了了!”
轿子停下,锣鼓已息,聂弦儿等一会未见启程,撩开轿帘问媒婆,“怎么回事?”
媒婆:“夫人,好像是有人在前面拦截,等我前去问问。”
领队人见黄金并不心动,冷笑道,“聂小姐我家主子娶定了,你们若是识趣赶紧让路!”
白衣人缓缓走向山路,阴寒的目光中透着毁灭般的杀气,炎炎夏日看的人脊背传来阵阵寒凉。
他声音清冷,一字一句透着强烈的压迫之气,“识趣?该识趣的应该是你们。你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活,带钱离开。二,死,钱也留下。”
领队冷哼,"你好大的口气!"他身后二十多个人纷纷抽出刀。与此同时,树林里纷纷响起机括声,山路两侧埋伏的弓箭手现身。
媒婆看这架势,着实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跑回来喊,“不好了夫人,山贼劫亲!”
聂弦儿还从未听过五云山有山贼,蒙着盖头的她撩起轿帘出来。
她往前走了两步问,“不知是哪位好汉,拦了我聂瑞弦出嫁的路。”
看到一袭红妆聂弦儿的时候,白衣人身躯一震,手紧紧的握起拳头,目光瞬间变得温柔下来,再无刚才毁灭之势。
聂弦儿素手扯落盖头,看向前方。
时间的流水在这一刻静止。
万年悠悠而过,都不抵眼神相交的这一刻。
红色盖头从聂弦儿纤手滑落,她嘴角微动,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昔日少年,今日良人,褪去青涩,风度优雅,翩翩而立。
悠铭对聂弦儿笑了笑,往前一步,双手拳在身前作揖恭敬道,“小姐,我回来了。”
泪水在聂弦儿眼眶莹莹打转,她强忍才没让自己哭出来。她看一眼旁边迎亲的队伍,想到沦落到靠嫁人为妾来保全家人的自己,居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回他。
“我……我今天……”聂弦儿低垂着头,为难的笑了笑。
聂弦儿的笑有千种,调皮,娇憨,每一种笑悠铭刻在心里,他从未见过聂弦儿这样的笑,强颜欢笑隐藏无奈与苦涩,聂弦儿的笑如坚硬的铁锤,击得悠铭心口钝痛。
悠铭声音变得极其轻柔道,“咱们不嫁,我来接你回家。”
聂弦儿:“悠铭,我……”
“我知道。”悠铭打断聂弦儿难以启齿的话,“债已还,我们回家吧!”
聂弦儿看向那两箱黄金,惊诧问,“这钱……”
悠铭笑道,“这钱都是你的。”
正当聂弦儿犹豫之际,后面山路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聂家管家骑马追上,带着哭腔喊,“小姐,小姐!”
聂弦儿提起红装跑向管家,管家下马,哽咽道,“小姐、小少爷他……他……”
“他怎么了!”聂弦儿抓住管家肩臂紧张问。
“少爷他……他自缢了!”
聂弦儿身子一顿,回头看一眼悠铭,拉起马缰,翻身上马,喊了声“驾”,红装飒飒,疾驰而去。
迎亲之人迫于悠铭压力,只好带黄金离开。
悠铭问管家几句,管家缓了缓道,“小姐刚走,大少奶奶埋怨少爷几句,少爷回到房里就再没出来,等我带着大夫进去给他看病,才发现已经悬梁自尽了!”
悠铭带人来到惊尘山庄脚下时,下人们已经开始拆红妆,转而挂起白色灵幡。
惊尘山庄里,聂弦儿已是一身素缟,指挥着下人搭灵堂。她身边跪着三个嘶声力竭哭嚎的女人,其中一个女人怀里抱着幼童。聂瑞翔的正室许氏猛然站起,扑向聂弦儿身边的小菊,发白的手死死掐住小菊的脖子。
聂弦儿见状,赶紧去拉许氏,旁边的下人也扑过去拉,但是许氏就是不松手,恨切切道,“都怨你这个贱人,若不是你埋怨相公,相公也不会自寻短见!聂弦儿嫁了就嫁了,她这么大岁数,嫁出去就不错了!在家里凭添晦气!”
小菊被女人掐的满脸涨红,眼神早已空洞,不挣扎不叫喊。
“弟妹,你放手!放手!”聂弦儿用力掰着许氏的手大喊道,“快放手!瑞翔已经走了,你这么做有什么用!”
许氏听聂弦儿的话更是愤怒,松开掐住小菊的手,抬手就是一掌打在聂弦儿的脸上,坚硬细长的指甲挠出三条血肉红印。
“你……你个贱人,你居然打小姐!”原本自责任由他人欺凌的小菊突然暴起,和许氏扭打起来。撕衣服,扯头发,团在一起。
“住手!别打了!”聂弦儿几乎是撕破嗓子在喊,去拉她们两个人。那两个跪在地上的女人也加入这场扭打中,场面一时失控。
混乱,嘈杂……
曾经井然有序的惊尘山庄早已衰弱,现如今连保持原状的假象都已破碎。
聂弦儿拿起摆在灵前的瓷盘,啪的一声摔碎在地。恰在此时,悠铭踏进来。
四下顿时安静。
“闹够了没有!”聂弦儿声音冰冷,带着一家之主威慑力。
聂弦儿毫无血色的脸泛着黄白,三条红印已经渗出鲜血,顺着脸颊流到脖颈处。束起的头发因为刚才的混乱而零散,有几缕已经垂落到肩。
“聂家现在只剩妇孺,我们要做的是如何把这个家撑下去,而不是互相埋怨厮打!”
“你也知道家里只剩妇孺了!”许氏道,“我初嫁聂家的时候,本来是看在聂家家大业大,可现如今,这般衰败颓废,而且……呜呜呜……夫君还因你而死!”
聂弦儿手一抬,止住她话,“弟妹,你还年轻,我不会把你困在聂家,等瑞翔入土后,我放你离开,嫁妆双倍奉还,为你另寻良人。”
另外两个人女人欲开口,聂弦儿接着说,“你们两个虽然是妾,但我也会给你们一笔嫁妆。不过,聂家的孩子要留下。”
小菊拉住聂弦儿低声道,“小姐,我们还哪里有那么多钱给她们!”
“有的,我的嫁妆,这么多年一直没动,应该够的。”聂弦儿有气无力说。聂弦儿对停下工作的下人说,“继续干,今晚之前把灵堂搭好。”
悠铭叫声了聂弦儿,聂弦儿才发现他。
聂弦儿想到刚才那么混乱,有些尴尬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悠铭看向聂弦儿脸上的伤,又瞄了眼跪着女人指甲里的血色,心疼道,“你受伤了!”
“没事!皮肉伤而已。”聂弦儿虚捂着伤口,眼神扫向地面惭愧说,“没想到你回来看到的确是这幅画面。”
悠铭:“在我眼里,惊尘山庄只要有小姐,就和以前一样。”
聂弦儿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
“去上点药吧!”悠铭看聂弦儿伤口眉心微蹙,“把伤口处理下。”
“真没事,悠铭,你先去客厅坐会,等我安排完这边的事,过去找你。”
“去上药。”悠铭挡着聂弦儿前进的路,声音虽然轻飘飘,没有一点命令之感,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你在命令我?”聂弦儿抬头看他,才发现悠铭比自己印象里的高了好多,以前都是俯视或平视,先要仰视了。
悠铭轻笑,眼睛微眯,带出暖融的笑意,“不是命令,是恳求,不及时处理会留疤的。”
聂弦儿无奈道,“反正都是嫁不去出的老姑娘,留不留疤无所谓。”
看悠铭笑意渐弱她还是同意,和悠铭去客厅里。身后的仆人给悠铭递出药瓶,聂弦儿想接过去自己上,悠铭道,“我给你上,你坐下吧。”
聂弦儿乖乖坐下,她有很多问题想问悠铭,这些年去了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那些钱从哪里来的,太多太多,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疼么?”悠铭用清水擦她伤口时问。
“不疼。”聂弦儿心里装了无数的事,精力完全不在肉体上。
“小姐以前可是最怕疼,连扯掉根头发都会疼得喊起来。”悠铭道。
聂弦儿笑道,“那是以前,以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
悠铭手略顿,轻轻擦拭伤口道,“现在也是,一直都是。小姐头发都散了,我给小姐重新挽一下。”
聂弦儿头侧向一面无奈的笑了。
从悠铭再见到她,聂弦儿在笑,只是大多都是无奈。
悠铭想到聂弦儿这些年受的苦,心疼道,“对不起,小姐,我回来晚了。”
“说什么对不起,你回来就好,能见到平平安安的你就好。”聂弦儿拉住悠铭的手腕,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悠铭,我曾经以为你死了,就和爹、哥哥他们一样,再也见不到了。”
“怎么会呢!”悠铭想抱住此时去掉盔甲柔弱的聂弦儿,他极力克制住,另一只手拍拍聂弦儿的手背,柔声道,“就算我真的死,也要回来看到你安好才可以安心离去,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聂弦儿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悠铭的手,激动问,“真的吗?”
“嗯。”悠铭坚定的缓缓点头。
意识到自己的手和悠铭叠到一起,聂弦儿慌忙抽出手,原本黄白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她站起身说了句“我出去看看!”匆匆跑出去。
第72章 劫亲【前世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