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弦的伤好的很快,这其中少不了悠铭给她暗中施药。
程克礼被捕的新闻在上海各大报纸传开,目前暂押在法署监狱,等到六月底会由日本军方押至奉天。
隐弦知道这是日本人的钓鱼计划,但是程克礼作为她的并肩作战的战友,她不能无动于衷眼看他牺牲。现在在法署监狱还好,一旦他被转到东北就不知道要承受什么样的酷刑。最佳的营救机会是押运途中救援,但要知道具体押运路线和时间这样的情报才可以提前部署行动,以确保万无一失。上海站的谍报网络因为这次任务的失败损失惨重,如果不是碍于章迎和的身份,隐弦也一定作为嫌疑人被捕。
由于隐弦的不遵从命令,擅自行动而造成上海站被毁,南京方面多次让隐弦回去述职。隐弦知道,如果不是凭借章迎和在上海的特殊身份,她早就被军事法庭审判。
六月末的午后,上海的天空压着黑厚的云层,大雨蓄势待发,低压让所有人沉闷的呼吸不畅。
隐弦办公室在章氏银行的第五层,她正在审最新债券发行方案。
门口传来沉稳的咚咚咚三声敲门声,隐弦头也没抬直接说“进来”。
两声皮鞋落地声后,门口的人就再没有声音。
隐弦审完一段做了个标记抬头,看到眼前的人先是一愣。
章迎共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刚毅冷峻的脸上挂起温馨的笑意看向隐弦。
“怎么,五年未见,不认识哥哥了?”
“哥。”隐弦不自然的叫了一声,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你在异乡撑持家业这么辛苦,我当然要来看看你!”章迎共又前进一步,张开怀抱,等着隐弦入怀。
隐弦迟疑一下后也抱住章迎共,月老提供给章迎共的资料并不多,兄妹曾经二人感情深厚。两人在德国读书期间,因为不让妹妹受辱,章迎共切掉左手小指和无名指,用以换她的安危。光凭这一点,隐弦就能推断出章迎和在章迎共心中的份量。
章迎共搂着隐弦,轻拍她的后背欣然说,“没想到子承父业到我们章家就是女承父业,我家小和成了整个上海滩最有名的金融家。”
“哥。你别开我玩笑了,我是承父业,你可是开天辟地,成为满洲国里的中流砥柱——当之无愧的汉奸。”
章迎共在听到“汉奸”二字脸色顿暗,转而又笑说,“你也开天辟地了,他们都和我说你是军统特务,我说不可能,我妹妹一直和我在一起,军统没有机会和时间发展我妹妹。”
章迎共脸色带笑,但却一副审视神色,“小和,你说呢?”
“你说的对。”隐弦笑容不变,“你这次来上海专门看我的?”
“对,来看你,顺便接你回家。”
“家?”隐弦微微侧头,黯然道,“我们还哪里有家!”
“有我的地方就有你的家。”章迎共在隐弦办公室的沙发坐下,“你继续忙吧,哥等你。”
隐弦在文件上签下“章迎和”名字,交给手下的人,拿起手包,“你都来了,我还忙什么,当然是带你好好在上海逛逛。”
轰隆的雷声在云中翻滚,一道闪电霹下,烈风刹起,整个外滩都在风中摇曳。
行人匆匆而跑,为了躲避还没有倾盆的大雨。
隐弦手中拎着一把红伞,章迎共手中拎着一把黑伞,从容不迫散步。
“哥,你这次不会光来看我吧!”隐弦问。
“我来带一个人回东北,你的老情人。”
“我的老情人?我的情人可多了去了!”隐弦玩味说,“今天晚上带你去跳舞!给你找几个金发女郎!”
章迎共攥住伞柄的手指已经因为紧绷而泛白,压抑心中的怒意,“你哥我不好女色,你又不是不知道。倒是你,这几年在上海,情人换个不停,律师,医生,还捧角,那个戏子最近一直住在章公馆是不是?”
“人生得意须尽欢嘛!我一个寡妇,太寂寞,给自己找点乐子不行么!快下雨了,我们上车回去吧,李妈一定很高兴看见你!”
章迎共不再多话,随隐弦上车。今天恰巧因悠铭风寒,嗓子不舒服,在家修养。他在家给隐弦煲了母鸡汤,在李妈无数白眼下依然自顾忙活。
自从住进章公馆几乎没人给悠铭好脸色,不仅是因为自己下九流的身份,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和隐弦床上动静太大,佣人们不好说主子坏话,但却对悠铭嗤之以鼻。
直到听到厨房外面吵闹声,悠铭才出去瞧瞧。
猎人对于危险都很敏感,在悠铭从厨房出来那一刹那,章迎共和悠铭越过无数隔在二人中间的家具和佣人,眼神带刃射向对方。
章迎共目光落在悠铭身上就没有离开过,悠铭给他的感觉绝非普通戏子,戏子他见多了,就算是名角,眼神中多多少少有些卑微之气。但悠铭没有,相反,从他身上,章迎共感受一股威慑力,还是被刻意隐藏的威慑力。
隐弦对悠铭招招手:“蝶衣,快过来,我哥哥从东北来看我了。”
“大少爷好。”悠铭面带笑容走过去有礼貌说。
“柳老板,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仪表堂堂,怪不得舍妹对你如此器重。”章迎共含笑说。
悠铭:“大小姐抬爱而已,在下区区一个下九流戏子,都是托小姐的福才得个老板之称,大少爷可以叫我小六子。”
悠铭虽然话卑微,但卑微的只是言词,一举一动都从容不迫,这让章迎共心里很不痛快。
隐弦:“都别站着说话了,我们午饭还没吃,边吃边聊。”
隐弦和章迎共在餐桌前坐好,悠铭跟着欲挨着隐弦坐,章迎共不满咳了一声,悠铭笑着坐下问,“怎么,大少爷受风寒了?”
章迎共阴着脸说,“柳蝶衣,你真以为我喊你一声老板就可以和我们章家人平起平坐!”
“哥,蝶衣和李妈一直都和我一起吃饭。”隐弦对旁边的李妈招手,“李妈,你也过来坐,大家一起吃。”
章迎共不想和妹妹因此事争吵,憋着一肚子气发泄不出,看到悠铭给隐弦夹菜更是不悦。
饭后他单独把隐弦叫到书房提醒隐弦柳蝶衣并不像普通戏子,身份并不简单。隐弦道:“我早就查过了,他六岁被卖进戏班,之后一直练功,背景简单。”
“他和其他戏子不太一样。”
“他要是不特别,你妹妹我也不能看上他!”隐弦开玩笑说。
章迎共无奈,话锋一转说:“我下午要出去一趟。”
此时雨已开下,屋外白茫然交织,隐弦靠在窗前,手扶丝绒窗帘问,“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里?”
章迎共:“去见法国人。”
隐弦:“这次就你自己来上海?”
章迎共:“当然不是,没敢带过来见你而已。我的人不是汉奸就是日本人,你看了也是生厌。”
章迎共撑着黑伞离去,他的人早已在章公馆大门外等候。
隐弦透过客厅里的落地窗看着雨雾中章迎共消失的黑点。
章迎共回来时天已黑,与去时不同,他的手中多一个手提皮箱,而且寸步不离,吃饭都放在身边。
隐弦目光偶尔瞟到上面,好奇问,“哥,你这里什么宝贝?这么寸步不离?”章迎共神秘笑了笑不说话,隐弦知趣没有再问。
入夜,悠铭按照日常习惯欲进隐弦的卧室,被隐弦拦在门外,“今晚你去一楼客房睡。”
“为什么?就因为他来了?”
“我哥还未成家,人也比较保守,他就住在我隔壁,我不想让他听到不和谐的声音。”
悠铭不想违背隐弦任何意愿,乖顺说,“好,我去楼下睡。不过我并不认为那是不和谐的声音……”他说到这里唇贴在隐弦耳边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沁满情欲,“相反,我觉得你的呻吟……是这世上最美妙的声音……骨头……都被你酥了大半!”
纵然是情场老手的隐弦,听到此话也是耳根红透,害羞的推搡着悠铭,“快走啦,哪来这么多话!”
悠铭两手扣住隐弦的腰,唇在隐弦脸颊吻下,“那我下去了,你早点休息。”
两人亲昵的动作被走廊拐角处的章迎共看在眼中,他紧握着拳头,眼底因愤怒布满血丝。
悠铭带着胜利者的笑容路过章迎共刚走出去一步,就听到枪上膛的声音,后脑传来金属的凉意。
悠铭没有回头,“大少爷,这是……要杀了我?”
章迎共咬牙切齿说,“你一条贱命,杀了你又何妨!”
悠铭撩起自己的长衫,继续下楼,连头都没有回。
章迎共气的身体微抖,收好枪,回自己卧室。隐弦房间的浴室和章迎共房间相邻,自从章迎共进了卧室,她就趴在墙上听隔壁动静,直到那边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隐弦端起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牛奶,悄悄推开章迎共的房门,一眼瞄到摆在床边的手提箱。
她把牛奶放下,两步窜过去,听到浴室里哗哗不断的水声,沉住气打开皮箱。
随着箱子打开,一股强烈的刺鼻味扑面而来,隐弦后腿一步,随之感到自己全身麻痹,连说话都没有力气,只能斜倚在床边。
虽然身体麻痹动弹不得,但隐弦意识极其清醒,她恐惧的看向浴室的门,不安分让她呼吸更加急促。
浴室里水声停下,门缓缓开出一条缝隙,一身西装未换的章迎共站在门口。浴室里光照明亮,但屋里却只有床头的微光,章迎共在隐弦眼中只是一团黑影,看不清章迎共表情的隐弦更是惶恐,脑中掠过无数借口。
“他们说你是特务,我还不信,经我亲自证实,终于信了。”章迎共走到隐弦身边蹲下,压低声音说,“小和,你以为我会把机密文件放在这个箱子里?这些都是我引你上钩的诱饵。”章迎共皱眉叹道,“你还是容易轻信别人,对敌斗争经验不足。”
第55章 VIP4 汉奸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