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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暴雪
  周锦听后紧接着掀开绒毯,说:“我跟你一起吧。”
  钟砚齐蹙眉按住她的膝盖,掌心的温热几乎熨过骨缝。
  “你在这里老实点坐着,不要让我分心,听明白没?”他低声说。
  周锦缓缓缩了回去,低头不看他,声音听着颇为委屈:“我还不是担心你。”
  他的眉头有微妙的松动,心里也轻轻塌了一块。
  但他没再说什么,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她的头,将理好的发丝揉乱。
  一推开车门,暴雪就无孔不入地袭击过来。手中夹着的烟立刻被扑熄,连点烟气都没留下,整根烟就蔫头蔫脑地软了下去。
  室外的气温极低,手的温度降下来。钟砚齐将拉链拉至最高处,脸埋在羽绒服的领子里。“砰”一声甩上车门,他绕去后备箱,顺着风向,被风雪推着走。
  后备箱里很乱,右边摞了两箱矿泉水,里面堆满店里常需的物品。
  翻找许久,直到手逐渐僵起来,才在一些杂物下面找到被压着的防滑链包。
  似乎是大学毕业那年跟周川、姜磊他们自驾去西藏玩时准备的,当时用过后就随手扔进来,这么多年没再碰过。
  钟砚齐半跪在轮胎旁边,将链条抖开,大概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怎么安装。
  他将防滑链罩在轮胎上,然后把两侧挂钩扣紧,再用锁扣拧紧。
  就只安装了一侧的后轮,手就已经冻得不听使唤。
  他使劲搓了搓手掌,在抖里揣了一下,感觉指尖可以自如地活动之后才继续安装另一边。
  两侧后轮胎都安上防滑链后,钟砚齐身上的衬衣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钟砚齐?”
  周锦的声音被风带到耳边。她见他许久没回,于是把车窗降下去,探出身子向后看。
  “差不多了,马上回去。”在猎风呼啸中,彼此讲话全都靠喊。
  钟砚齐快步走回车里,用力甩上车门。
  温暖的小手立刻覆贴上他的手背。
  “冷不冷?”她凑过来轻轻问着,手上摩挲的动作未停。
  “没事。”他拧起眉:“我们尽快走吧,停在这里不安全。”
  周锦点点头,松开了他的手掌。
  她苦笑一下:“怎么和世界末日一样,第一次出来玩就发生这种事。”
  钟砚齐倒是心态好,他摸了摸头发,目视着前方无所谓地说着:“但是也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他们两人一个追求稳定安宁,另一个爱刺激挑战,在一些小事上的看法往往差异巨大,倒也算是名副其实的互补了。
  继续缓速行驶四、五公里后,终于看到了一个出口。
  “这里是......津县,”周锦在手机上搜索着:“津县卤牛肉,还挺出名。”
  他一边转弯下高速,一边说:“这里是省内比较落后的县城之一,郊区土地面积很大,县中心离这里挺远。”
  下了高速后,两侧飞掠而过的都是高大的桦树。冬天叶子掉的差不多了,只剩下空落的枝丫随风摇摆,上面包裹着一层绒雪,摇摇欲坠。
  纯白把道路点亮,周遭的氛围显得没那么阴森了。
  钟砚齐继续向前开了一公里才拐进某个村里,然后在一旁的两层小楼上找到一户亮灯的小旅馆。
  他把车停在外面,转身要去叫周锦。
  只见她头靠车窗,双眼已经阖上,脑袋一点点地向下,正昏昏欲睡。她皱着眉,碎发早已乱了,遮住一侧脸颊,露出肉嘟嘟的嫩红嘴唇。
  钟砚齐看得心有点痒,伸手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她的唇,仿佛夹住了两颗晶莹的葡萄珠。
  周锦倏忽清醒,掀眼去看他,眼底还有残留的懵懂困倦。
  “到了?”她开口询问。
  钟砚齐的脸庞溺在光影里,看不清明。
  “下车,找个房间先休息一下。”他说。
  用钥匙开锁后推开已经掉了漆的门板,中间摆放着一张大床,两侧是深棕色矮柜,正对面摆了一个零几年家家户户都在用的那种大头电视。
  看样子这里许久没住人了,屋里一股朽旧的味道。郊区的房子没有通暖气,也没安装空调,连客房都是用板子隔出来的窄小单间,人一进去顿时拥挤起来。
  窗沿漏风,挡不住寒气,房间里比室外还要阴冷一些,说句话都能哈出白气。
  等到将房间简单收拾好,已经过了十一点。烟雾飘散在眼前,钟砚齐今天抽的依旧是莫吉托爆珠。
  周锦和钟砚齐衣着整齐地并肩躺在床上,没有盖被子,一人占据床的一边,中间隔着一段距离。
  在室内穿羽绒服,怎么都有些难受。她扯了扯领子,把拉链拉下来一些。
  听着外面的风声,周锦昏昏欲睡。
  钟砚齐上午吃过药,此时大脑只有没能褪去的亢奋,一点困意都没有。
  “等等,”周锦突然出声:“先别睡,我有个东西还没有给你。”
  他转过身面对着她,一双眼睛隐在黑暗中。
  周锦跑下床,蹲在地上,拉开行李箱翻找着什么。
  “给。”
  她手里提着一个纯黑的纸袋,没什么重量的样子。
  钟砚齐接过,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时一愣。
  “围巾?”说着,他仔细翻看起来。
  周锦有些拘谨地点头,表情不太自然。
  “自己织的?”他笑着问。
  “就是......”她的目光凝聚在围巾上,没有直视钟砚齐的双眼,轻声说道:“之前班里流行这个,我同桌在织,非要拉着我一起。”
  她三两句话将这件事搪塞过去。
  钟砚齐了然点头:“是吗?”
  “当然!”周锦说:“上次跨年时候就想送你,因为一些事没来得及。现在送,就当新年礼物吧。”
  紧接着,她微垂头看他:“应该还好吧?没有织得很差吧?”
  周锦生怕他不喜欢,又怕送手工礼物这种事显得寒酸。
  “我很喜欢。”钟砚齐将柔软的围巾捧在手里,黑暗中看不清它的纹路,只能感觉到细密的柔软包裹着手掌。
  他低声说:“本来先送礼物的应该是我。”
  听罢,周锦连忙摆摆手说:“没事,你平常给我很多东西,也没必要再破费送什么礼物了。”
  钟砚齐翻身下床,刻意忽略她探究中带点期待的眼神。
  他在挂在墙上的外套口袋中掏了一下,拿出一个丝绒小盒子。
  “本来想明天再送你,”钟砚齐扬着唇角,说:“既然这样,现在给你也行。就当交换礼物。”
  女孩眼中迸发的光难以遮掩,落在一室漆黑里也耀眼极了。
  她坐直身子,伸手拿过盒子,心里一瞬间有许多猜测。
  躺在里面的是一条锁骨链,挂坠是被简化了的船帆,和钟砚齐手上的纹身有些许相像,周锦一眼认出来。
  “谢谢,我也很喜欢。”她喃喃着,然后将手链凑到窗边,借着月光打量。
  周锦没有立刻戴,反而小心翼翼地扣上盒子,仔细放在一边。
  钟砚齐坐在床边,两个人对视着,眼神胶着。
  *
  最终度假山庄两个人还是没有去成,因为快天亮时钟砚齐的电话响了。
  钟三爷半夜里因为高血压进了医院。他现在如易碎的瓷器,再也经不得一点折腾,家中大大小小的亲戚都守在门外,钟砚齐必须尽快出现。
  暴雪直到八点钟才停下来,路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极不好走。钟砚齐只好多出了些钱,在县城找了个平日里跑大车的司机。
  大年三十下午回到虹城,距离离开还不过二十四小时,见到高楼大厦时却恍如隔日。
  他在医院陪爷爷,周锦则独自在家里呆着。这个春节都在兵荒马乱中度过。
  其间seabed营业交给李靖全权负责,钟砚齐很少露面。过了年初七之后,师大的辅导班也复课了,周锦又开始早出晚归的补习。
  一晃就到五月初,虹城进入了漫长的春天。
  这三个月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聚少离多,虽然过得忙碌,但时间如流水,还没细细感受,就这样匆匆略过了。记忆被蒙上一层玻璃纸,再回想起来只余下一个模糊的缩影。
  五一假期被学校压缩成一天,钟砚齐繁忙中空出时间,带周锦去虹城的海景酒店来了个市内一日游。
  也许是因为快临近高考,她始终没什么心思的样子,在游艇上感受风和海浪时心里都隐隐有焦虑滋生。
  周锦的乌发被吹乱,扫在钟砚齐的脸上。
  他抚过,将她的发丝掖在耳后,问道:“在想什么?”
  钟砚齐的T恤在她身上仿佛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物,把她衬托得小巧单薄。下身是条短裤,露出莲藕般白嫩的两条腿。
  周锦咬着下唇摇摇头:“不知道,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有点不安。”
  钟砚齐拍拍她后脑勺,微阖着眼,低声说:“没事,什么事都能解决。”
  他的眼底含着柔光,仿佛太阳被碾碎了纷纷落在里面,织成细密的网将周锦裹起来。
  她几乎沉溺于这种无声的悸动中。
  这段时间钟砚齐变得和以前十分不一样,他的易怒、乖张好像都被抹去,只留下了平静内敛的一面在和她交流。周锦有时十分喜欢,有时又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感觉不到真实的他,这镇让人慌张。
  然而此刻,一切伪装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耳边是海浪拍打在在船沿的响声,微风抚摸着身体,沐浴在春日阳光下面,这一刹那似乎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她考试会顺顺利利,他的病症也会找到解决的办法,生活这艘巨船始终能向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然而一切都有先兆,或许早在周锦感到惴惴不安的一刻就注定要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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