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令人陌生,喘息着问:“你不是乖孩子吗?”
随着剧烈喘息,他问出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乖孩子。”他掐着周锦的肩膀,不让她逃离,只是嘴里重复着几个字。
后背贴在冰凉的墙壁上,周锦内心里的恐惧感滋生,后脑在混乱中磕在墙壁上,这次也没有人会用大手替她挡住。
她的泪水一滴滴砸下去。
钟砚齐一声声唤着乖孩子,神情迷狂,陷入某种极端深重的情绪中。
周锦不知他看见了谁,又在叫谁,只觉得这个男人陌生得令她恐惧。地上一片狼藉,厚重的窗帘挡住窗外的星光,也挡住人的实现,屋内的气氛浓得化不开。
他的手扣在肩上,力道太大无法挣脱。
钟砚齐确实淌进了情绪旋涡,无法控制情感的无力感和愤怒感快要将他折磨至死。他的眼前满是光怪陆离的画面,五彩斑斓地在眼前播放、旋转,万事万物都化作狰狞的魔鬼来找他索命。
逐渐的,眼睛模糊不清,幻觉再次出现,他没控制住自己,又发病了。
有女人在眼前乱晃,她慢慢伸出右手。纤细白嫩的手掌,指节修长,每个指甲盖都被涂上艳丽的红。红色和白色在眼前摇晃,然后如鹰爪般骤然袭来,攥紧钟砚齐的脖颈。
他昂起头,从嗓子眼里发出无声的挣扎,“嗬”地一声。
“嗯......”
周锦被男人的大掌掐住,纤小的脖子在他的掌心里仿佛一捏就碎。空气渐渐稀薄,眼泪也无法流出。
快要喘不过气来,周锦脸颊涨红,无力地张着嘴。混乱中,她凭借本能使劲抬手扑腾,连窄柜的边缘把盆骨处硌得生疼都顾不上。周锦用了最大的气力向前抓去——
“哗、哗......”
钟砚齐左手上戴得手串被她慌乱之中扯断,沉香珠在噼里啪啦地砸了一地,每一下都像木槌一样凿在周锦的脑海中,刻得极深。
钟砚齐如梦初醒,猝然松手,周锦的头碰在墙上,大口喘息,十分狼狈。
他身子前倾,左手支在窄柜上,腕骨发红。
周锦微微偏过头,恍惚中看到一艘老旧的轮船破浪而来。而那翻涌的浪花下,是一道道陈年暗淡的伤疤。
这是钟砚齐隐藏在串珠下面属于纹身的故事。
周锦抬起头凑上去,张口咬上他的手腕,毫无保留地用力,将牙齿刺下去,来发泄自己的恨意。
她的嘴角渗出血丝,汇集在一起滴在柜上,“啪”地一声,像要砸出一个幽深的洞。
*
直到尝到血腥的铁锈味道,周锦才怔怔地松口。她陷入不知所措中,身体和大脑都不听使唤。
一圈牙印留在手腕上,划开了那艘破旧的船。
她的脸颊贴在柜上,眼神失焦,在巨大的震惊和失措中回不过神。
钟砚齐逐渐清醒过来,他叹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腕骨内侧。
十年前的疤痕遮盖在纹身下看来已经很淡了,凑近才能看清一道道深色的痕迹。
汗从额头滑进眼角,钟砚齐用左手胡乱地蹭一下,不小心让眼周皮肤也沾染上血丝,显得人阴沉狠厉。
周锦仍然无声地流眼泪,身子靠着墙滑落,腿抖得站不住。
在看到她颈部前端一圈红得滴血般的印记之后,钟砚齐突然愣住:“别动。”
他低声说,用手去触碰脖颈上的伤痕。
周锦蓦地停住动作,完全是因为被他刚才的粗暴吓住,条件反射地选择听话。她不动了,也不出声,泪干涸在脸上,睫毛被沾湿后一缕缕的,眼神黯淡无光。
她开始害怕钟砚齐。
他用食指在红印上轻轻一点,感觉到周锦身体的颤抖。
刹那间,记忆纷纷轮转回眼前。女人的手和他的手重合在一起,然后伸向纤细的颈项,缓慢收紧。有人发出挣扎的气音,却都被空气吞没了。
在最后一刻,他松开了手。
钟砚齐摊开手,怔忪地盯着掌心,感到不可思议。
恐惧铺天盖地袭来。
他搂住周锦的腰,把人扶起来。
“没事吧?”钟砚齐的声音难得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周锦被动作带动,咳嗽了两声,再开口声音已经是沙哑的:“别、别碰我。”
她被吓坏了,现在还没缓过来。
钟砚齐把她抱到沙发上,小心翼翼地平放下来。周锦闭着眼,任由他折腾,一句话也不说。
他抹了把脸,被悔意和自我厌恶侵蚀了内心,同时产生幻听,感觉有人朝他大喊着“神经病”。
钟砚齐找了管药膏,十分轻柔涂在颈项的红印上,周锦极少被这样对待。她的思绪涣散,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进入了浅眠。
收拾完已经十点多了,钟砚齐的神经几乎是一整天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陡然放松也觉得疲惫。
他靠着沙发扶手席地而坐,透过昏黄的小夜灯观察着周锦。
睡梦中她蹙着眉头,抿起嘴角,十分不高兴的样子。脸颊还有泪痕,眼角是濡湿的,脸褪尽了血色。周锦没有安全感,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手搭在胸前盖着被子。
她的脸在光线下显得更乖了,一种不忍的情绪在深夜牵动了钟砚齐的内心。
今天下午姜磊带着药来华林盛世找他,那时他瘫在床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没有药吃,他只好不停地吸烟,缓解焦躁。
烟头堆了一地,姜磊推开门窗给呛鼻的屋内通风。
他把药扔在钟砚齐的手边,皱眉说:“再这么下去,你哪天自己死在屋里我都不知道。”
“死不了。”钟砚齐没有喝水,生生把两片药吞下,然后冷笑着自嘲:“我暂时没有自杀倾向,你不如担心我哪天杀了别人怎么办。”
他幽幽讲着笑话,两个人却谁都没笑出来。
“我看你真的要小心。”姜磊站在门口。
“以前的事是你心里一个槛,迟早哪天找上你,那时候要付出的代价就不是吃药这么简单了。”
“不愧是大心理医生,受教。”钟砚齐软硬不吃,只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姜磊也有脾气,门一甩就走了。
钟砚齐扯着笑角了一下,笑意没有到达眼底。他窝在被子里,静静等待药效来临。
只是没想到代价来得这么快。他在幻觉中做出和那个女人一样的事,伤害了不想伤害的人。
*
夜里,钟砚齐在某个时刻惊醒。
他本身就没有睡熟,此时一睁眼感到状态异常的清明,丝毫没有刚从睡眠中醒来的不适。
屋里没拉窗帘,窗外昏暗一片。飘了点雪花,冷风呼呼地刮着,打在窗户上。
钟砚齐的手潜意识向旁边碰了下,摸到她的胳膊后立刻坐起来。
周锦的身上滚烫,如同被煮熟的虾子。他探身打开夜灯,发现她的脸泛着异样的红晕,小声喘息呼出热气。
钟砚齐试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度烫人。
他打电话给李靖,让他联系家庭医生。
家里只有爷爷有长期合作的家庭医生,他来了的话,势必第二天就把今晚发生的事汇报给钟三爷和钟国强。
钟砚齐现在顾虑不了那么多,也无心再藏着掖着了。
家里没有常备的药品,连温度计都没有,他只好拿被凉水浸透过的毛巾给周锦冰敷。
李靖来时,钟砚齐还坐在地毯上。没有开灯,高大的身躯静默在黑暗中,他吓了一跳。
“七哥,李医生来了。”
李靖观察着钟砚齐,发现他没什么异样,眉心向下压,表情依旧冷静、无懈可击,除了周身气压有些低,其他都和平常无异。
第四十章 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