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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你不该来的
  究竟是几时醒的,芝华已想不起来,她阖眼睡了很久,入眠又好像未眠,黑夜如潮水从她指尖淌过。芝华听见刮了一夜的风,她分不清风声是外面的,还是梦里的。
  真正从床上起来,已经到下午。芝华不觉得饥饿,身体轻飘飘的,像一张被热浪烘上天的纸。
  门口有快递送来,芝华抱进来拆开,闻见浓浓的草药味。不用想,又是婆婆寄来的药。
  芝华烦得很,把药扔进垃圾桶,婆婆仿佛感应似的,电话跟着打进来,“芝华,药收到了吗?”
  “收到了。”
  “记着吃啊,花了我不少钱,你早点好,我也少出冤枉钱不是。”
  听上去,真像是她生病了。
  “好。”芝华不作辩解,安静挂断电话。
  不过是急着让她生孩子,在她事业上升期,用一个孩子捆住她,以免她真的飞黄腾达,到时严丁青握不住控制她的线。
  所有人都觉得,她欠严丁青的,应该感恩戴德在他身边一辈子。不只是20岁那年救了她,后来父亲破产,严丁青也干脆地拿出参赛奖金接济过。
  现在,该到芝华帮他的时候了,世上最难还的是人情债,她渴望与严丁青两清。
  不想再拖累他维持无意义的婚姻,不想再说不情愿的“好”,不想再一口口吞药,被医生翻来覆去检查,像检查养殖场里的牲口。
  饥饿感如解冻的冰块,凉丝丝地钻进芝华的胃,她敷衍地热了一碗速食,潦草吃完时,夕阳已经出来了。
  那张房卡在她昨天外套的口袋,芝华捏出来看,一道昏黄的阳光落上去,卡面反射淡淡的光,被芝华捏着晃了晃,塞进玄关鞋柜上的手包里。
  她想了想,简单化妆去赴约,脸上只有粉底和口红。她的上半张脸,冷淡如一场雪,苍白的眼皮下是微微泛红的眼睛。她的下半张脸依旧冷淡,嘴唇却红得令人错愕,像雪地里唯一的篝火,有燃烧时的温度,又因周遭的苍白,这温度也显得像无用点缀。
  晚上八点一刻,芝华因晚高峰姗姗来迟。她刷开房门进去,室内无光,落地窗外是整片城市夜景,跃动着银白色的光亮。
  门在身后合上,走廊唯一的光被关在外面,自动落锁的声音其实只有一秒,听在芝华耳中却是“唰啦啦”的,像有人在洗一副扑克牌。
  芝华摸索着想开灯,朝里走了两步,忽听见房间里有人说:“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声音冷冰冰的。
  芝华被吓一跳,脚步乱了几下,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程濡洱的声音。
  还是没找到开关,芝华在黑暗里飞快地寻,才发现床边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因隐在墙角处,很难被第一眼看到。
  “你竟然愿意为他付出到这种程度?”程濡洱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去。他是笑着说的,可芝华并不认为他是高兴的,迫近的寒意已然裹挟她。
  为什么不高兴呢?芝华想不明白,他分明答应了严丁青的条件,才轮到她出现在这里。难道他答应了,却希望她不要来?这说不通。
  数秒后,程濡洱走到她跟前,俯视着她,连落地窗外遥远黯淡的光也挡住,眼里没有半分温度。
  芝华彻底掉进黑暗里,她从未见过程濡洱这种神色,胆怯地往后退了两步。
  不是冷漠,芝华敏锐地感觉到,他并非疏离,而是在生气。
  “为什么不回答我?”程濡洱又往前两步,依旧俯视她,“如果今天是其他老板和他做交易,你还会来吗?”
  芝华身形一晃,忽然觉得她从未真正认识程濡洱。以往见面时,那些谦和斯文,只是他套的一层无害的壳,令她放松警惕才越靠越近。
  无法抗拒的雪松香,堵在她鼻尖,芝华竟有些不敢闻。他的问题令她语塞,真的只为了和严丁青两清才来吗?还是恰好,对方是程濡洱,一个她认识、不抗拒接触的男人,她甚至偷看他的手失神。
  难以忍受的沉默,如一把钝刀,压在芝华心口来回割。芝华承认她有私心,可这种话她说不出口。
  尴尬的沉默,很容易被误解为默认。芝华心慌意乱,后悔来这一趟,她想起自己的婚姻,想起乱糟糟的家庭,她有什么资格,期待着接触那双好看的手呢?
  如果不来,她和程濡洱也许能维持不咸不淡的友谊,他们的关系顶多就到那儿。
  不该来的,她其实没必要和严丁青两清,因为她根本没有爱其他人的资格,至少她的父母是这样说的。
  芝华眼底一热,扭头便想逃,左手忽然被握住,程濡洱轻轻一拉,毫不费力地将她带进怀里。
  那只手依旧是温热的,指腹的茧摩挲她的手腕,粗糙的触感像电流,令她指尖轻颤,抽出手的力气都没有。
  心跳太快,她死命咬着唇,生怕心脏真的跳出来。这不是恐惧,芝华很清楚,这是心悸,是某种情绪破土而出的震动。
  她的下巴被扼住,脸一寸寸往上抬,却始终垂着眼,只看见程濡洱上下滑动的喉结。
  “你不该来的。”他的口吻像宣判。
  干燥的唇压下来,封住她最后一声惊呼,程濡洱滚烫的舌直往里探,勾缠住她的,突然发狠地吮,烟草味闯进来,野蛮地夺取她的呼吸。
  芝华一瞬间瘫软,浑身脱力似的,全靠扣在她腰上那只手撑着。
  “程先生……”她似乎在求救,却没有推开他。
  心脏都快被他吸出来,几声短促的喘息里,程濡洱用手按住她肩头,像要吃掉她一样,开始浅浅地啃咬她的嘴唇,又冷不丁重重地吮。
  带着薄茧的手探进芝华的外套,不轻不重地揉她肩头,揉得外套跌在地毯,露出里面那条单薄的真丝吊带裙。芝华像一颗被剥开糖纸的牛奶糖,含在程濡洱嘴里,被他汹涌而来的气息烤化了。
  那双手下移扣住她的腰,快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似的,芝华被抱起推到床上,裙摆堆叠在腰间,她甚至来不及看清天花板,程濡洱便压下来,再次堵住她的唇。
  一辆失控的车,正飞速奔向万劫不复的悬崖。
  她被吻得失神,浑身的力气都跑到舌尖,被程濡洱蛮横的吻抽走,惊愕得脑海空白,顾不上害怕,甚至觉得鼻息间的雪松香莫名有安全感。
  以前看剧本时,芝华曾读过一句台词,“接吻是因为爱。”
  爱情剧本里的桥段,大概是没有科学依据的,可芝华被他用力地吻着,不知怎么忽然抖着舌尖回应了他一下。
  程濡洱呼吸一滞,睁开的眼睛红得吓人,双眸晦暗得仿佛要把她吞进去。他忽然扼住芝华的脸颊,迫得她不得不更张开双唇,被程濡洱的舌探得更深。
  失神的片刻,痛感正一寸寸凿穿她。她被逼出泪来,朦胧地看着程濡洱,看他紧绷着脸,“嘶”一声艰难地呼出气,伸手抚摸她的脸颊,轻吻她的眼睛。
  芝华想,她一定是一叶孤舟乘着海浪,否则世界怎会摇晃得令她忍不住抱紧他。
  被子是何时滑落的,芝华浑然不知。平息的夜很静,月光攀过窗棂落进来,洒在二人身上。芝华累得睁不开眼,被程濡洱抱进浴室冲洗。
  本想快速洗完,让芝华好好休息。可浴室灯光太柔,铺在芝华身上,像白瓷一般,美好而易碎地陈列他眼前。一股热流窜上来,程濡洱喉结微动,关闭花洒,将晕乎乎的芝华抵在墙上,力道失控得有些粗鲁。
  “我没力气了。”芝华软声说,向他求饶。
  程濡洱眼底热潮涌动,根本无法克制,想听见白瓷般的她破碎的声音,贴着她耳垂哄:“抱紧我就好。”
  他声音沙哑,粗糙的质感刮过芝华耳膜,她闭眼闷哼一声,闻见雪松味越来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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