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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生死一悬
  雷骜看着床上一动也不能动的女人半响,看着她滴溜溜打转的眼珠子,腮帮子紧了又紧,看她那一脸若有若无的奸笑,实在很想再喂她一颗断魂散,一举解了他心头这冤屈!
  可人冲到床前,阵势一转,却是心痛至极地将她一把抱在怀里,眼睛里滚烫滚烫,亏得她被捂在怀里瞧不见。
  这一拥,持续了许久,渐渐的,莸花收了散漫,小脸贴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这只大笨熊,现在明白她的紧要了吧,她狠狠地想,叫你不说你喜欢我,叫你不说,等我死了你哭坟去吧!我就叫你一辈子后悔,一辈子都记着我!
  骂完了,她又勾唇偷笑,心里有些甜。
  雷骜拥了她很久才松开她,一松开又是一副油米不进的冷漠模样,眼神又冷又直,僵了会儿,又要走。
  莸花也不拦他兀自别扭,放他走了。走了也好,反正等他想起来的时候,等她身体好的时候,他自会想起来要揍她一顿的。
  她这一醒,来日方长。
  她能醒过来最高兴地莫过仁平了,再来还有冒屏城中数十位大夫,她身中剧毒肠穿肚烂还能活命已是稀奇,现又苏醒过来,这在大夫圈里可是件热门时儿,因而这冒屏城中小院访客总是络绎不绝,胡子一大把的老头摸着这年轻姑娘的手腕还上瘾了,隔着没几日,一个一个的竟都带了自己学生过来一起开眼。
  莸花倒是不介意自己被当成病例被人围观,但那个脾气又臭又硬还爱闹别扭的男人就不一样了,天知道这些大夫究竟有多少徒子徒孙,他哪能让他们一个一个把她摸个遍呢?
  一声令下,鱼克守关了院门,放狗,哦不,放狼……
  仍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也不能起身的莸花没觉得热闹不好,也没觉得清净不好,她的反关脉本就奇特,再者又是中毒之相,医者多好奇,换做别人躺在这儿,她也不定会怎么摸人家一通呢。
  只不过那男人吃醋的样子挺可爱,她便由着他了。
  仁平每隔三个时辰过来给她把脉,喂药,凡是亲力亲为,不容她有半点闪失,这日她身上觉着有些暖和,手指动了动,仁平只觉这是见好的预兆,大喜之下,说了许多话。
  “先生虽还不能进食,但我看再休养个半个月,便能食些粥菜了。”他自顾自说着,看着她消瘦的面庞,又道:“先生从前常说,‘饭’医百病,这会儿我总算觉得先生这话有些道理了。”
  莸花微微牵动一下嘴角,算是表达欣慰。
  这道理她很小时就想通了。彼时她娘和爹置气闹离家出走,爹带她和妹妹去找娘,路上路过一间有名的酒楼,便进去吃饭。菜都是下酒的菜,咸香四溢,爹有些心烦地喝着酒,她边上倒酒。而身子还没酒桌高的坛蜜坐在高板凳上,两只脚悬空踢来踢去,嘴里哼哼的吃着一只蹄髈。
  爹看着她那一脸油腻,有些嫌弃地道:“花儿,你妹妹这般,你不教教?”
  她鬼灵精地答:“爹都不教,我教又有什么用。”
  她那时也是个小孩而已,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和爹说这样的话,但爹却对她这目空一切无法无天的性子很是受用,常说“比我亲生的更像我生的”。她听了这话也常腹诽,“你个大妖孽我是小妖孽,一家子都这样,挺好。”
  只有她那傻妹妹啃完了猪蹄,嘴巴也不擦,忽然傻乎乎地冲着窗外喊:“娘~”
  莸花顺着望出去,之间娘一根手指比在嘴唇上朝她俩挤眉弄眼的,意思是叫她们别出声,但没啥眼力见的坛蜜抓着蹄髈骨头挥挥:“娘,快来吃蹄髈。”
  本不太在意的爹急忙朝窗外看去,果不其然,离家出走的娘子正在窗外街上站着,他也不管街上多少人看着,女儿也不要了,飞身跳了出去。
  莸花看了眼拔腿就跑的娘,又看看跳下去时不小心崴了一下脚的爹,没太在意,问店小二要了两碗饭,哄小妹妹吃饭。
  坛蜜从小吃饭就香,什么都爱吃,有时候拿脾气了也挑食,但哄一阵又会吃,爹说,这样的吃货通常不会生什么病,也是被爹说中了,蜜蜜从小就不大爱生病,偶有几次也是她自己爬树打架弄伤的。
  “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爹娘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吃饭。”见她沾着饭粒的肉脸可爱,她便戳戳她的脸颊。
  小家伙嚼着饭,奶声奶气地道:“事儿再大也得吃饭啊,吃饭要紧。”
  瞧她理直气壮的模样,她竟无言以对。
  仁平见她忽然幽幽地叹息一声,忙问:“先生可有什么话想说?”
  莸花瞧了眼情真意切的仁平,缓缓摇了摇头。都说人生病的时候最脆弱,她现在就很脆弱,因为有些难过,她甚至不想让仁平在场,以免叫她失了面子。
  仁平明白她的神志是清醒的,只是塵风先生说过,这药固然能保住她的肝肠,但别的却不大好说,她现在“失语”,便是用药的后遗症之一。
  不过比起让她死,仁平当然会选择后者。
  五日后,冒屏这小院一夜清空,像是从未有人住过一般,连张纸片都没留下。
  例行过来出诊的塵风先生看了眼大敞的院门,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门口还倒着熬过的药渣,他开的方子,他自是认得出那都是什么。
  想来那姑娘的病症应该好些了吧,要不然大将军不会连夜将她转移到他处去静养。
  可叹,他塵风行医一生,还是头一回遇上这般命大之人,想来她此番大难不死,他日必有后福吧。
  塵风看着那忽然间萧瑟的院落,抚须微笑,轻轻踩过那些药渣,打道回府。
  隔了三日,仁平往他府上修书一封,说是虎趾已用罄,良方见效,“南木先生”失语之症尚不能判,只塵风先生此番大恩,仁平他日必。
  塵风收信不语,医者常不能自医,仁平这“相思病”,怕是要害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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