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骜托着药碗,面对昏睡中的莸花无计可施,但见她丝丝血痕溢出嘴角,眼底闪过一丝痛色。
这个该死的女人,为何如此折磨他!
然而面对他的滔天怒气,她却不为所动。他紧着唇线,气了半响,索性不管了,将她从床上捞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中,虎口使力,掰开她的齿关,强行喂药。
然而,喂了半碗,她竟不知好歹地吐了出来,淌得整个颈子都是。
莸花昏沉中感到不适,本能地蹙眉,耳朵边上嗡嗡嗡吵闹了一阵,适才那片嗡嗡声好不容易走了,她才觉得舒服些,下巴忽然觉得很痛,腥苦的药汁淌进嘴里,叫她好难受。
雷骜见女人蹙眉,愣了一下,忙放开药碗,将她平躺放好,一动不动坐在床前,等她睁眼说话。
然而他如是等待片刻,却不见莸花转醒,那蹙起的眉头渐渐平淡下去,过不久,她面露安详,好似已经跌入梦境。
雷骜忽然意识到什么,上前握住她的肩头摇了摇,那薄如纸的安详瞬间被撕裂,眉峰再度隆起。雷骜趁势拿起药碗喝了一口,继而附身凑近她的唇,虎口稍加施力,巧力促使她启开牙关,药汁一丝一丝喂入她嘴中。
于此同时,宽大的手掌沿着被褥托住她细细的颈子,照着记忆摸到那个穴位,施力。
曾经,他亦是命在旦夕,这女人虽胆大心细,却有待嫁女子最后一丝矜持,见他昏迷中不肯吞药,便对他颈后穴位施力,使他吞咽。
这法子是他初醒时不明她敌友之分暗中观察而来,没想到今天会用在她身上。
他错了。京郊那么多山峦他不去,为何偏偏上了熊头岭……
如若不然,她许是婚嫁事宜已妥,再过几年,会有一两个孩子绕着她的裙子讨糖吃,而她的丈夫,会珍惜她,爱护她,比起他来,或许会软弱些,却能护她一个周全。不吝让她此刻横躺在这里,命悬一线!
他,大错特错!
莸花只觉有股腥苦徘徊在嘴中挥之不去,比起血的丝丝甘甜,这腥苦简直能勾起她所有不好的记忆。
雷骜期待地注视着她,终于,她那平滑的颈子划过一次起伏,药汁终是被她咽下了!
大喜之下,他忙又含了一口汤药,附身再喂。如此重复五六次,那碗药终于见了底。他抹了抹嘴角残留的药汁,将她从床上捞起,令她犹如婴儿一般服帖在自己胸前,粗壮的胳膊笨拙地护着她,替她顺气,不让她有机会吐出药汁。
仁平从堂屋走出,随行的有仁心堂的掌柜,虽有一屋子大夫出谋划策,但最终拿主意的却是年纪轻轻的他。经验老道的塵风先生开了一个方子,他看过之后觉得可行,但方子上有几位药极为稀缺,仁心堂只能凑足其中两味药,其余几味,还得等明早药材街上开市才能一一找寻。
万幸的是,冒屏乃中原腹地交通要道,所经药材南来北往之地,不怕药奇,就怕不凑巧。其中一味“虎趾”,若能凑够四两,这药方成。可是一只老虎身上统共又有几个“趾”,别说四两,就是一钱也难!
更叫他后怕的是,塵风先生附言:“此方从未现世施用,一则人若肠穿肚烂,华佗在世也无用,二则,此方凑齐了世间稀罕物,若是有幸入灶同煮,我也好奇它是个什么滋味。最后,……此方未必能医莸花姑娘。”
仁平上了高头大马,往仁心堂而去,他的背是湿冷的,想到莸花曾在他忙于医治军中伤员三餐不继时,给他留下“医者不自医”的劝诫,他心中骤然涌现大片伤感。
先生,你医术如此高明,明知毒药穿肠,为何含笑吞食……
你可知,这世上还有人牵挂你安危,心疼你际遇?
104.毒药穿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