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以阿灰被罚戴嘴套三天画上句号,莸花揉着手腕跟在男人身后进了营帐,雷骜像只沉默的大钟,进了营帐径自脱铁甲,换上常服,莸花站在书桌前,绞着自己的手指头,不知该如何开口。
明明只是想打听坛蜜是否来了信,可无端生出被狗咬一事,她也不知怎么的,突然难为情起来。
这一口她也并非情愿挨的,怎么突然就好像变成她不懂事招惹畜生了呢?还有,为何这男人看上去好像有点……生气……
莸花吐吐舌头,摇摇头,许是自己想多了,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开了腔:“将军大人,不知我妹妹是否从京城来过信?”
雷骜在书桌前坐下,有模有样的打开公文,看了一会儿,也不答她。
莸花指甲摁进肉里,额上青筋跳着,心道:嘿,瞧瞧我这暴脾气,我就怎么着你了,惹得你这般给脸色?
“我和你说话呐,你做什么不理人。”
雷骜回了一封公文,这才抬起头来看书桌前的女人一眼,她在冒屏城里的小院住了一阵,养得面色好许多,身上的衣服也不知是哪个细皮子的,淡淡的水色,领子那么硬长挺括,低头想事的时候露出一截细细的颈子,像极了束脩天山上碧蓝湖里休憩的天鹅。
莸花见他笔直地瞧着她,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看我干啥,不告诉我有没有信就不让看!”
说着俏生生的扭过头去,留给他一个细长的背影。
男人眯着眼睛看窄小的衣物勒出来的细腰,想起那日在瀑布后看见过的景象,沉默一会儿,骤然别开眼。
“没有你的信。”他说。
莸花扭过头来,“已经很久了,算算日子她早就该到了。”
雷骜不说话,这件事他不好与她细说,他拍李锦鉴跟在坛蜜身后暗中护送,可是暗中出了差错,锦鉴只在客栈发现了坛蜜的马匹,却未见坛蜜的人。锦鉴往进京方向追了两日,不曾发现坛蜜踪迹,修书回营告知他,但那时大战初歇,军中诸多事务需他亲力亲为,而她又被他留在了幌安,他便没有告诉她此事。
后来她在雪中冻伤,他派去的人马又没找到坛蜜,他无法在她病中告知此事,以免雪上加霜,因而事情一拖便拖到了现在。
莸花见他都不出声,以为他还在用自己的方式“教训”她与狼玩耍的放肆,深吸一口气,有些认错的意思,但仔细一想,有觉得不能如他的意,便说:“趁天黑前我得回去,若是没有我的信,我这就走了。”
男人见她发脾气,也不阻拦她,继续看他的公文,莸花见这招没用,低低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一道来的鱼克守也不知和他弟兄们去了哪儿,她只好去找仁平,医官见了她来,一个个喊她先生,又说仁平在忙,她一听,也不劳烦他了,提着自己的糕点带上斗篷就要走。
出营没令牌可不行,但值守的认识她,好像有人专门让它认识过她这张脸一般,只叫她把斗篷掀开看了一眼就放她出去了。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提着装糕点的跨篮出了营。
来的路她还记得,路虽不平坦,却也不难走。她穿了紧身的衣裳,久了有点不舒服,热气不住的从领子口往外冒,远远见冒屏城墙就在前头,她寻了路边一块石头坐下来歇脚。
擦了擦额头,又捶捶小腿,忽然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身哒哒传来,她想着可能是有人出营了,为了以免徒增事端,她便掀了斗篷盖住头,低着脑袋,背对着路,不看出行的军爷。
不一会儿了,马队从她身前呼啸而过,雷骜看着带着斗篷提着挎篮背对他的女人,缰绳一勒,掉头。
随行也悉数掉头,一班人马施施然来到莸花身边。
莸花暗自留着冷汗,今儿个出门没穿医官官服,身上除了一篮子吃的,也没什么东西可以证明她的身份。她虽享誉军中,但仍会有几个人不认得她,雷骜治军虽严谨,却也保不齐这几万人各个都是顶天立地光明正大的英雄好汉,这些男人打了小半年的仗,都许久没沾女人了啊。
这马蹄声要是走了也就好了,怎么走了又回头了呢?
不光马蹄声停在了她身前,还有一道熟悉的呜呜声。她心想着左右是对付不过去,索性掀了斗篷兵来将挡了,谁知一掀开来便看见了逆光里高高在上犹如神祇的雷骜。
他身骑白马,手握缰绳,双腿夹着马肚子,以免过近伤到地上的女人。
“南木先生。”他称呼到。
莸花一噎,看了眼他身后各个精悍的随行,温温吞吞地回:“大将军。”
“先生可是回城?”
“将军可是进程办事?”
雷骜答道:“今夜都统府设宴招待在下。”
原是赴宴去的。莸花心中暗忖,这男人绝对故意的吧,明明要进程,偏打好了招呼让她先出营,叫她走了这么大半程的路,眼见着冒屏就在前头了,他架马扬鞭压轴登场,活要看她笑话不是!
雷骜看她小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就知道她自个儿心里都想明白了,也就不再客套了,好心好意道:“天色擦黑,先生若不介意,不如在下送你一程。”
莸花紧忙摇头,“不介意不介意,当然不介意。”说着诡笑,抱紧了怀里的挎篮,“我最熟悉将军的马,别人的我骑不惯,大人若是不介意,可否许我共乘一骑?”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并不在乎周遭随行如何看他,朝莸花伸出粗壮的胳膊。
莸花看没捉弄到他,也就顺阶而下,伸出手被男人拉到了马背上,紧接着又被两条粗硕的胳膊锁在怀中。
雷骜调转马头,轻夹马肚,一行人向冒屏城而去。
跑在最前头的是换了皮嘴套的阿灰,莸花人在马背上颠着,心想这男人虽爱捉弄她,却是个极好的狗主人,这不,出门赴宴都随身带着呢。
雷骜认识这个女人大半年,知道她不说话的时候,不是在想什么坏主意,就是在心里说他坏话。不过今天这“教训”也给够了,顾念她的手腕不好使,便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以免她的宝贝零食都掉了下去。
莸花忽觉身上一紧,后背被抵着,人又在马背上颠着,有些尴尬又有些不舒服,悄悄地红了脸,低声说:“我都知道错了,干嘛还罚我?”
一句娇嗔飘散在风中,身后的男人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男人低头看着她美好的颈子,心念一动,倏地张嘴咬住她红了的耳朵,她吃了一惊,紧忙缩了脖子要躲,可人在他怀里,又能躲到哪里去。“你是狗吗,做什么咬我?”
她的发香窜进男人鼻子,过了会儿,他才松开她的耳朵,在她耳边轻声道:“下回再不听话,就不是狗咬你了。”
他会亲自,咬她。
98.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