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应门的是一个穿灰袍子的老汉,八字胡飞翘,鼻头泛着点油光,见门外站着二人一马,他将手拢在袖子里,也不敢贸然给他们开门,只是问:“您二位是?”
雷骜直视他,答道:“我……娘子……”他有几分难以启齿。
老汉瞥了眼裹在斗篷里模样俊俏的小娘子,“莫不是病了?”
雷骜略显僵硬地点点头,莸花伏在他怀里,适时得干咳了一声。
这时这家的婆子端着冒热气的水锅从偏房厨房出来,扬声道:“老头子,你在和谁说话?”
老汉老实巴交地答她:“这儿有对路过的夫妻,小娘子病了。”
他话音未落,带着毛帽子的婆子立时放了水锅过来,见大雪里站着个黑峻峻熊一样的男人,怀里伏了一个娇娇弱弱的红衣小娘子,忙拧了丈夫一记,“都这样了,你还让人在外干站着,还不让人进来。”
老汉许是个怕妻的,被拧了也不敢吭声,忙给外头二人开了门,自己又去牵马。
雷骜弯腰将胸前的女人一把抱起,进了屋子,里头果然烧了火,极为暖和。老汉牵着马进了稍暖和的柴房,他是个没多大见识的,村子又远离喧嚣,没见过这么高大健壮的马匹,瞧它双目骏骏有神,立时喜欢上了,不仅给它备了水,还给他掏了些珍贵的精粮。见马儿吃得高兴,他嘿嘿了两声,这才敢伸手摸摸它粗壮的脖子。
屋子里,婆子指挥雷骜将莸花放在暖和的炕上。这家建造得颇大,这边炕头对面还有一条地龙炕头,那炕头少说也可睡下十几人,像是待客用的,又或者是家里孩子多,不得不弄一条这样长的炕。
那婆子是个心眼好的,也知道女儿家每月大概都有那么几天受苦的,对莸花的病情十分理解,先泡了红糖水,又给莸花刮了一碗热乎的芋粉给莸花吃下,做完了这些,才开始埋怨雷骜:“我说你这汉子,脑子有病是吧?这大下雪天的,有什么事这么紧要,非得带着媳妇这么出门,你瞧瞧,把好端端的人弄成这样。”
莸花半躺在床上,脸上仍没什么气血,嘴唇倒是比先前红润了些,一双大眼睛里湿哒哒的,黑得没有底,特别可怜,特别无辜,就好像真的身患重病似的。
可不嘛,她是个大夫,要她装个病人哪里难得住她。
雷骜脸色铁黑地坐在火头边上听婆子一味数落他,眼睛却是看着炕头上的女人,看她假装咳嗽,看她吐舌头扮鬼脸。
婆子见他不管她说什么都照单全收,说得久了嘴巴也累,最后嘟嘟囔囔的拿了一块腊肉去厨房了。
婆子走了,又换了老汉过来。老汉见雷骜十分威武地坐在火边,先时有几分忌惮,但屋子暖和,他又无处可去,只好关心似的问了莸花几句身体如何。
莸花挣扎着要起来,低眉顺眼地朝他福了福身,细声细气地说道:“进门许久,还尚未谢过您二老收留。这是一点小心意,还望您收下。”说着她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
老汉看了看那闪闪发亮的银子,眼馋,却不肯收,“不过就是留你们避避风雪,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家婆娘知道要说我的,你还是收起来吧。”
莸花状似虚弱地笑了笑,悄无声息地将手探进了老汉袖子,声音和眼神都是软的,“您就收下吧,这风雪不知什么时候会停,我和……我家的,大抵是要在您这儿叨唠了。”她看了一眼雷打不动的雷骜,叹息一声,再抬眼,眼眶已经湿润,怔怔地落下泪来,“我也是狠这冤家啊,什么时候不出么,偏要这个时候,赶路也就罢了,还迷了路,这不是折腾我又是什么,刚刚……我想起我娘来了……”
老汉见她掉了眼泪,慌里慌张的收好银子,“好了好了,你别哭,男人总要想法子养家糊口的,我想他也不是故意害你这样,你宽宽心,莫要哭了,等会儿我婆子若是看到了,我和你家的都别想好过。”
老汉手忙脚乱的安慰着垂泪的小娘子,另一边,板凳上的那只熊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心想:这女人,真是叫人叹为观止啊……
77.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