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蜜做了好事,心里自然是开心的,阿吉虽然是个颇有骨气的别扭孩子,可他愿意接受她临时起意的好心,光是这点就让她很开心。
她知道礼渊考完试肯定会和同伴去喝酒,便没去繁熔别院等他,房东家最近忙活生意呢,她反正无所事事,便被姨娘捉去当苦力,钱是有挣的,而且因为心里有念想,时间过得总是很快,一点也不觉得累。
忙活了一宿黎明才睡下,匆匆吃了饭睡下补觉,醒了洗了澡,这才去找礼渊。
刚进了门小厮就说,“公子有客人在,小姐你要不要等一会儿?”
坛蜜问是谁,小厮只答是几位公子。
几位公子?
坛蜜心里猜是不是高世勋等人,她看得出礼渊不喜这位世交之子,但今天还让人家进了这门,说来或许有些猫腻,她好奇呢,就偷偷摸摸的摸到了小筑,躲在窗檐下偷听。
屋子里头有说笑声传出,坛蜜猫着腰往近了凑,甚至还大着胆子往里头瞧,窗边摆着礼渊纳凉的睡榻,近来礼渊热爱她的肉腿枕头,所以这张榻就成了二人歇息的地方。
她不看还好,一看就怒了,气呼呼地在心里嘟囔:这屋子里椅子凳子多得是,你偏偏要睡在那榻上!
屋子里的公子们白日饮酒,高家的公子大约是复试考得十分满意,因而已经薄醉了,被人安置在了窗边那张睡榻上,坛蜜看见的,正是他歪歪斜斜横城的模样。
坛蜜这厢瘪着嘴自顾自生气,屋子里头却传来一道声音:“礼渊你莫谦虚了,我瞧着宁安郡主是看上你了,你跑不了了!”
坛蜜心一揪。
屋子里礼渊支着晕晕沉沉的脑袋笑道:“董兄尽知道戏弄我。郡主大人眼高于顶,怎会看上我这样的。”
董时照啧啧了一声,“你就知道装疯卖傻,郡主若不是看过你文章知道你长得帅,昨日复试怎会出现在考试院呢?老实说,郡主也是位窈窕淑女,昨日有幸见了她这一面,答题之时我还有些慌张呢。”
言毕,众人哄堂大笑,皆是取笑他英雄难过美人关。
“哎,可是没办法啊,郡主大人分明是冲着某人来的,我再‘芳心暗许’,也不过如此了。”
“董兄,你妄自菲薄了。”
董时照自斟自饮一杯,“哎,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众人被他演绎的哀婉哄笑不止。
“董兄既爱郡主,礼渊怎敢横刀夺爱?”
董时照不依不饶,“礼渊你存心打趣我的不是,我和你摆在一块儿,连母猪也知道要先拱你啊。”
礼渊听他连这样的说辞都搬出来了,认输地摆摆手,求董时照绕他一马。
可男人之间饮酒作乐,话题多半仍是落在女人身上,美得丑的新鲜的奇怪的,但凡可以拿出来解闷的,他们每一个都记得很牢,当然咯,吟诗作赋的时候他们都自称君子。
“礼渊啊,我怀疑啊,郡主这般佳丽,你都不放在眼里,还一味往我身上推,到底你中意怎样的女子,她得长成什么样才能入了你的眼,进了你的心?”
董时照说完,径自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又喝了一口酒。
边上人也都好奇这个问题,等着礼渊来作答,可不知怎么的,睡榻上的高世勋却替他答了这问题:“董兄你还不知道吗?礼渊瞒着我们娶妻了呢?”
“娶妻?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听人说的,现在事主就在你眼前,不如你亲自问问他,顺便也消了我心中疑惑。”
说完话,高世勋又睡了回去。
窗外的坛蜜心中一动,恍恍惚惚的将眼睛凑到窗前,尽力往屋子里头看,想看看礼渊究竟做如何反应。是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繁熔那样被人趋之若鹜的美人,她瞧不上坛蜜这样的,又替玉善惋惜,指不定编派了什么坏话,叫外人非议坛蜜这个存在。
现下好了,坛蜜一直担心的事终于来了。
“好像我也听说了这么一回事。”这时有人搭腔道,“礼渊,你虽长居东海,可你若是成亲,我们必然不辞劳苦的赶也要赶去替你祝福,可你连张喜帖都不发,忒不厚道了,这朋友简直没法做了。”
其余众人纷纷附和。
礼渊只觉头大如斗,坛蜜蹙眉望去,只见他佯装不以为然,淡笑道:“众位言重了。”
高世勋在此时却又开了口,“礼渊,我听说弹琴的那位玉善小姐钦慕与你,你可是为了断了她心思才放出这般话的?”
礼渊奇道:“世勋如何得知这般?”
“这你莫管,我家走动的人多,我自然会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尤其是那些烟花之地传出来的。你与那繁熔走得近,我猜这事必然与她脱不了干系。”
“世勋与我从小一块长大,对我为人应该清楚的。”
高世勋躺在榻上眯着眼,“我自然是清楚你为人的,可外人不知道啊,纵使我有一百张嘴替你说你与那繁熔只是以诗文会友,你觉得旁人会信?”
礼渊怔了一下,清笑道:“还是世勋顾虑周到。我只知美人心难测,身为男子,不好驳了她的面子。”
“她到底是女人,看不到未来以后,你家也是有门风的,你又是天纵奇才,假以时日必然名动天下,董兄盛赞郡主窈窕,可在我眼里开来,去寻一个公主来配你也是不为过的。”
闻言,董时照哈哈大笑,“你看吧,你们还笑我癫,世勋狂成这样你们却从来不讲他半句。”
高世勋不理董时照,只叹一声:“我原以为繁熔也是见识过世面的,怎料她会将玉善那样的往你身上推?那玉善是何许人也?丢在人堆里再也寻不见的货色,不过是有一把好嗓子生了好身段罢了,平素就知道低眉顺眼,她若不是伏低做小惯了,怎么会被当家主母卖回妓院?她纵有几分才华,可要当你的红颜知己常伴左右,恐怕也轮不到吧?”
他这样一席现实,惹得满屋子荒唐公子一个个收了声,没了笑。
正主礼渊玩转着手里的酒杯,垂着眼帘,忽而一笑,“世勋所说确有几分道理。”
“所以你才谎称自己娶了媳妇,打发了玉善那女人?”
窗外的坛蜜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一早就担心自己在礼渊心里的位置,那晚被利用,虽有几分形势所迫的意味,但她仍然会止不住的去想象礼渊真正的心意。
他,究竟将她摆在了什么位置?!
“世勋所说,据实有理,诚然,玉善那样的出身,嫁入我家实非易事,不过,我搬出成亲之事,并非是嫌弃她出身不好,毕竟她也没有余地选择生在何处,青楼女子心性反而更单纯些,所求之物不若是钱财与关爱。我与繁熔做朋友,一来是她深具才华,二来是心里没给她下定义。至于玉善,她只是可怜罢了。我对她说谎,欺骗她,的确是为了断她遐念,不过不是让她死了红颜知己的这条心,而是想让她知道,我欣赏她,但我却不爱她。从前没爱过,现在也没有,未来也不会。我一句谎言,如能不辜负她青春年华,倒也是值当的,你说是吗世勋?”
他何尝在众人面前这般掏心掏肺?可所说之词的确句句真心实意,男人们多有几分自以为是,明里称兄道弟,暗地里各自较劲,谁也不肯输给谁,高世勋那般揭穿,无非是想将礼渊拉入自己的阵营,日后在朝堂相见也有个帮衬。可是礼渊呢,他不惧流言蜚语,也无攀附之心,磊磊落落的一番话,叫身为男人的众公子说地心服口服。
是了,他就是这般的男子,不会因了女子的身份而轻视她怠慢她,这他这儿,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他这样的人不会被谁辜负,也不会去辜负谁,长了一颗金子般的心,瞬间将其他人显得狭隘了。
屋子里有一阵尴尬的静默,多亏旁观的董时照出来打圆场,自话自说了一阵,转了话题,见天色不早了,拉起睡榻上的高世勋匆匆告辞。
礼渊将他们送出了门折返,回到小筑门也不关,往那睡榻上一躺。
京城虽繁华热闹,可人心却疲惫,他不知怎么的就叹了一口气,扬声道:“人都走光了,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25.闲言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