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坛蜜从礼渊那茶集冲出来,又气又恼,不觉间就出了流月楼,京城她并非没来过,繁华热闹并不吸引她,她爱干的是劫人钱财的营生,对京城里那些文人墨客权臣名流玩耍之物毫无兴趣,因了被那倔脾气书生一气,她魂不守舍地在大街上飘荡了好一会儿。
入了夜,集市上亮起了灯火,小摊小贩卖一些女儿家戴的簪花胭脂水粉之类,她兴致索然,等卖葱油饼的贩夫来,她闻着葱油那诱人的香气,这才觉得饿了。
她一口气吃了四五个饼,连小贩都夸她牙口好,她一吃饱就开心,所以一下又买了五个,心想着时值夏日那书生吃饭不香,或许他会喜欢这个,这可怕小贩乐开了花,直夸姑娘心眼好,还惦记着家里相公。
京城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未婚女子出街得有头纱罩面,已婚妇人才可揭开面纱露面,坛蜜既可以在夜市里自由晃荡,亦没有戴头纱,小贩这才顺理成章的推断了她。
这倒好了,她以为心思被人看破,脸上一臊,付了钱提着饼转头就走。
然她走不到一个街口,前头的路忽然被堵死了,远远的有锣声传来,两旁摊贩纷纷避让不及,人群也退到两边变得恭恭敬敬起来。提着一包葱油饼的坛蜜被人群挤到一边,任她吃饭多气力大也照样被挤到了一边去,左右不是。
“这狗奴才,不再宫里伺候皇上,成天就知道到外头来显摆。”买凉帽的小贩朝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嘟囔了一句。
“小点声儿,万一被人听见了怎么办?”好心人压低声音提醒。
坛蜜拉了拉那人的衣袖,问:“大哥儿,这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
那人将坛蜜上下打量了一番,断定她是个外乡人,便卖弄起来,道:“就是宫里通天的那位咯。”
坛蜜抓抓脑袋,“例律不是定了,天家出行必须跪拜,咱们为何不跪这位?”
那人听了却笑,“小娘子知道的不少,只是你初来乍到,不认识这位的为人,他在皇上那里可是十分自谦的,皇上拗不过他,这才下令免了跪拜,但铜锣依仗必须有。”
坛蜜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谢大哥给我答疑解惑了。不过,说了这么久,我都还不知道这人是谁呢,还要烦请大哥相告一声。”
那人被她左一个大哥又一个大哥喊得鼻子都长长了一般,神色十分骄傲,便道出了这轿子里的人物:“小娘子看你面善,我就不妨告诉你,此人专为天家各位物色貌美男女,咱们不必跪他,只因他是个大阉人,这次他出行是听说了东海一风流郡生提前进京,特意去请人的。他啊,就是权臣李奢。”
坛蜜懵懵懂懂的,原来出行的是个公公,不过她又听着东海郡生耳熟,细思恐极,紧忙问道:“大哥你说这位李大人是专为天家物色俊男美女的?”
“这你还用怀疑?咱们的皇上,连带着一堆皇亲国戚,哪一个不爱美人?”
坛蜜一下变了脸色,长长的仪仗队还没走完,去的方向正是流月楼所在之位,又说风流东海郡生,这说的不正是她家那个臭书生吗?!
这人又道:“前些日子礁国岚公子进了京,茶都尚未喝上一杯,就被公主府的人请走了。”
还有下手比她还快的?!坛蜜差点叫出来,目瞪口呆的样子叫边上挤挤挨挨的人无不侧目,大家习以为常的事不知她为何如此大的反应。
坛蜜尴尬的干笑一声,故作轻松地掩饰道:“那这些公子们被请走了,有回来的吗?”
那人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个怪物,过后不甚关心扭过头去,叹了口气:“好好的人,一个个的,都可惜了……”
仪仗队终于走完,铜锣声渐远,街道两旁的摊子又摆了出来,吆喝的继续吆喝,叫卖的继续叫卖,像是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一般,人流也跟着走动起来。
坛蜜呆呆的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来来往往的人有不少撞了她肩的,连道歉也不说一句。
一个大公公大张旗鼓的出宫去请人,去的是流月楼的方向,路人又说这些俊男美女被请走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倘若这都是真的,那臭书生岂不是很危险?
想当初她在山坳里远远见一白衫公子飘飘然而至,手里撑着一把伞,单手负在背后,身量似仙人一般,使得她鬼迷心窍,想都没想就冲了下去拦住他,一拳将他打晕捆好扛上了山……
嘤,她满心以为从此他就是她的相公了。
嘤,她还尚未领他给爹娘见过呢。
嘤,莸花要是知道她好不容易掳来的相公又被别人掳走了,一定会笑话她一辈子的……
想到此处,她不禁悲从中来,心塞地厉害。
连手里的葱油饼也不要了,一边哭一边往流月楼的方向跑,她也不管还来不来得及,敢不敢的上,她只知道自己若是不去阻止,日后一定会后悔死,若是赶到了就救他出来,赶不到的话……也不枉喜欢他一场……
她跑啊跑,跑啊跑,眼泪和汗水糊成一片,嘴里呜嚷呜嚷的,像是受了莫大委屈一般,不知情的路人见了纷纷啧啧两声。
只她这样边哭边跑,也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的见那流月楼高高的屋顶越来越近,前头挤了不少人,她一记声噎,没看见侧边走来的人,重重与那人撞到了一块去,二人摔了个满怀。
“对不住了……”她哭着道歉。
那人不避嫌地握住她两条肉胳膊,扶她起来,见她哭得这样伤心,以为她遇上京城当地的地痞流氓吃了亏,便安慰道:“你莫哭了。”
“呜呜呜,我有急事……”
那人见她揉着眼睛嘤嘤哭,好奇问道,“你有何急事?”
“有人要抢我……相公,我得去……救他……”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前头围着一群人,都是她适才见过的那些趾高气扬的宫里来的人,她只觉得救礼渊出来已经无望了,这么一想,就更加伤心了,也就顾不上去看看眼下这人。
礼渊早在一刻钟之前出了流月楼,本以为入夜了她一个人也不至于乱跑,问店小二打听了她的房间,可屋子里黑透了,不像是有人在,他回想起她在熊头岭漫山遍野的瞎晃,便推断她定是出来了,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虽不貌美,却有几分别样讨人喜欢的味道,自从世道乱了,京城里可不安定,也不知她会遇上什么危险。
谁知他寻了她好半天,也没见她的身影,刚想回去等她,便见她远远的哭着跑过来,他没叫住她,而是鬼使神差的跨步挡在了她前头与她撞了个满怀。
她七手八脚的想爬起来,他却闻到她身上一股子葱油饼的香气。
他有些气,但有放下心来。她虽鲁了些,倒还不至于蠢到光记着与他置气饿着自己。
“你倒说说,是谁要抢你相公?”
她哽咽着据实回答,“是宫里来的一个大公公,这人权势通天,想掳谁就掳谁,我斗不过他……”
礼渊扶着她叹了口气,这才大掌包住她的手腕拉下她捂着眼睛的手,温言相劝:“坛蜜,你看看我是谁……”
6.相公被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