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彦昌并没有着急地回答周窈窈这个问题，而是危险地眯了一下眼睛。
　　这个男人至此都觉得女人是天生下贱且愚蠢的。
　　合该为男人生育的物种，不该有自己的想法。
　　他不去正面回答周窈窈的问题，而是倚靠在座椅的椅背上，摆出一贯父亲高高在上的威严来：“你现在是在质疑我？”
　　以他浅薄的经验，他并不认为这个应对是有问题的。
　　周窈窈却一反常态地点头，目光狠狠地落在他的身上：“对，我现在怀疑我母亲是你杀死的。”
　　这只是一句试探。
　　是她来路上就已经想好了的试探。
　　周窈窈一直不明白周彦昌为什么那么不喜欢母亲，还在上学的时候，她以为是因为母亲强迫周彦昌做了不喜欢的事情。
　　她幼年那几年难得的温情时刻成为了她自我欺骗的幕布，让她一直不愿意以最坏的一面去设想自己的亲人。
　　即便是周曜被周彦昌接回来之后，她也认为周彦昌是因为和母亲之间的误会太深，而他本人受原生家庭的影响，多少有些重男轻女。
　　直到母亲突遭意外去世，一个朦胧的猜想才出现在她的面前。
　　但失去至亲和高额的外债，以及糟心的父女关系，压得周窈窈有些喘不过气来，直到今天，直到看到了那张纸条，她才忽然意识到。
　　事情不太对。
　　回想这么多年来周彦昌和母亲之间的争执，回想生活里的那些点点滴滴，她忽然悚然。
　　这个曾经在外人面前伪装得十分成功的父亲，真的……对母亲有过一丝的感情吗？
　　母亲去世到现在，还有多少亲朋好友是在称赞着周彦昌？
　　称赞他在周氏最难的时候，做了母亲的左右手，称赞他一心顾及家庭，哪怕是周曜生下来之后，被送回乡下老家，也被他冠以养病为由？
　　然而仔细想来，周彦昌这一步步，难道不是在想法设法的拿捏母亲？
　　周窈窈的双眸死死盯着周彦昌，她似乎要看穿这个人面兽心的伪装，看透他肮脏而又腐朽的皮囊，看看他那颗心，到底是不是黑得的！
　　果然，上一秒还镇定自若的周彦昌肉眼可见的慌了。
　　时光在他的脸上雕刻了太多的痕迹，那些曾经还可以被伪装出来的俊美皮囊掩盖住的恶念，悄无声息地爬了出来，勾勒出如今他这副‘吃人’的面相。
　　“你在胡说什么！”
　　周彦昌直接拍案而起，他试图用暴怒来掩盖慌张，“我就算和你母亲再不合，我们到底是夫妻。”
　　“是，但你们只是夫妻。”
　　周窈窈站直了，她随了周彦昌，在女孩子里面算是比较高挑的类型，又踩着一双高跟鞋，垂着眼睑看人的时候，有一种睥睨的姿态。
　　站在这个高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周彦昌老了，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两鬓也略微有些苍白。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她不会低估周彦昌。
　　“抛开夫妻关系而言，你们不过就是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周窈窈并不会被‘夫妻’这个词给迷惑住，在所有的关系里，可能只有‘夫妻’关系是最令人恶心，又十分容易伪装得的关系。
　　‘爱情’是什么？
　　不过是一时冲动的荷尔蒙，快乐时分泌的多巴胺罢了。
　　这种东西能够维持多久？
　　一天？一年？
　　不可能能够维持数十年之久。
　　所以，周彦昌并不是不可能打着‘爱’的旗号，对母亲做过分的事情。
　　利益，才是维持所有关系最稳定的条件。
　　“好！”
　　周彦昌倒也没有想到如今周窈窈竟然如此咄咄逼人，他心头恼恨的同时，又有点洋洋得意，“你既然这么说，你去查！去查啊！如果你有证据，那就让警察来抓我好了！”
　　周窈窈微眯着眼睛盯着周彦昌，周彦昌垂在一侧的手指轻微发抖，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身体微微后倾。
　　他在害怕，在慌张。
　　确定这一点的时候，周窈窈的心底并没有如释重负，甚至觉得十分的荒唐！
　　哪怕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反应，也增加了她心中怀疑的可能性。
　　一想到亲生母亲是被枕边人算计的，周窈窈便觉得无比的惊悚。
　　葛雯是一个非常负责的母亲，即便是周曜被送走，她不满周彦昌的种种做法，可为了不让周窈窈难过，她每次都控制住了情绪，从不在周窈窈的面前发生冲突。
　　周窈窈本以为……本以为起码周彦昌心中是有母亲的。
　　可事实如此可笑。
　　市室内一时陷入了剑拔弩张的氛围，周窈窈沉默地盯着周彦昌，片刻之后，才放软了语气。
　　“爸，你真的爱过她吗？”
　　没有。
　　周彦昌不爱任何人，他心知自己是一个卑鄙小人，知道他自己是一个伪君子，他清楚该怎么做能够获得更好的生活，更好的升职渠道。
　　但如今，周彦昌依旧需要周窈窈，周曜是个不成器的，但到底身上流了他的血，继承的是周家基因，为了周曜着想，他仍旧需要讨好周窈窈。
　　“你妈已经不在了，提这些没有意思。”周彦昌的态度十分回避。
　　周窈窈笑了一声，冷冷丢下一句：“你没有对她动心过，你对她的一切感情都是伪装出来的。”
　　话落，她转身就走。
　　嘭的一声，踹开书房的门，周窈窈一路走到楼下，撞上了正打算上楼的周曜。
　　她气势汹汹，一看就不好惹，周曜不敢正面刚，立刻向后退了两步，给她让出了位置来。
　　“怎么了？姐，你和爸吵架了？”
　　周曜一心都牵挂着从沈家那里获得的好处，一路跟在周窈窈的身后。
　　“你和爸吵架，可不能算到我的头上啊，我可没有惹你们两个任何人。”
　　“闭嘴！滚！”周窈窈对他毫不客气。
　　周曜啧了一声，也不再自讨没趣。
　　周窈窈一路走出了周家，站在路口，倏然有些茫然。
　　她从包里掏出那张纸条来，再一次按下了拨通键。
　　这次，她没有给对方任何开口的机会，直接道：“我是葛雯的女儿，我有重要的事情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