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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困兽
  这是个白茫茫的世界。
  女孩漫步在其中,走了很久。
  一直到她走累了。
  走累了,就休息呗。
  反正她也没有什么要紧做的事情。
  女孩于是坐下。
  她稍稍带有点困惑。
  这里是哪儿啊?
  一片洁白的地方,恰如她的记忆。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从何处来,又要往哪里去。
  女孩的心中天然有关于人的概念,她约莫了解自己这么一直不吃不喝,还没有任何问题是非常不正常的事情。
  这个世界好虚假。
  她苦恼地躺下——反正地上也没有什么灰尘嘛。
  手掌在眼前挥了挥,女孩懒散地闭上眼睛。
  这么睡过去似乎也不错。
  什么也不用干,什么也不用想,不用去恨,不用去——
  等等,恨?
  女孩睁开眼睛,眼底尽是茫然。
  她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词?
  这么愣了好一会儿,女孩又闭上眼。
  算了,左右不记得了,那就不需要再惦念了。
  就这么睡着吧。
  世界安静,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直睡下去,一直睡,直到……
  她的脑海蓦然蹦出来一个词。
  死亡。
  那是她异常抵触的词。
  女孩烦闷地坐起身,双手撑着地面,时不时挠挠头。
  心底总有一种声音说,不可以死亡。
  似乎和死亡相悖的某种东西格外珍贵。
  哎呀,躺这里睡觉都不行。
  女孩觉得自己应该发发脾气,可居然并没有什么做出什么任性动作的欲望,唯一能看出来她心烦的就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算了,既然躺着睡觉不行的话,就走吧。
  女孩站好,清楚记得自己之前走的方向是刚刚躺下的头朝向。
  于是她就沿这条路一直走。
  倒是不累,就是有点烦。
  无聊呗。
  一条什么都没有的路,任谁走都很烦啊。
  让她很多时候都有种再次躺下睡觉的想法。
  不过,女孩终于看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颗黑色的果实。
  果实旁还有个牌子,上面写着:
  “吃了它,你会获得仇恨,获得难以承受的痛苦,你会夜夜煎熬,你会如坐针毡。”
  女孩舔舔嘴唇。
  这样一颗没什么好处的果子,谁会吃啊?
  不过她找不到这里的其他东西,再把这个有点意思的东西丢在这里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女孩把这颗果实放在身上。
  说来也奇怪,就在她把果实捡起来的那一刻,那个牌子就消失了。
  但是这个地方就很奇怪,有个消失的牌子也没什么。
  她以为在这之后会有其他的东西出现的。
  像这颗果子一样。
  但是没有。
  除了她以外的一切东西是一片全白。
  走的久了,她甚至开始怀疑刚刚的那颗果子是不是真实出现过的。
  女孩郁闷地坐下来,看着手心的果子发愣。
  按那个牌子说的,这颗果子带来的是苦痛,是不好的东西。
  怎么会有人会主动接受痛苦?
  她仰头发呆。
  在不知道第几个这样闲的要死的时刻,女孩的手掌不自觉地缩了缩。
  她注意到了自己这个习惯。
  嗯,是不是从前自己经常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她低下头,垂下眼眸。
  它带来的是痛苦吗?
  是苦难吗?
  可痛苦与苦难,也建立在记忆之上吧。
  她可以选择沉沉睡去。
  可她的潜意识抗拒这样。
  她害怕痛苦。
  可她想试试看。
  女孩捧着这一颗果实,看了它很久,然后送入了口。
  无论是毒药,还是其他的什么。
  她决定试试。
  可这果子入口即化。
  之后眼前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变化。
  她的脑海里也没有想象的那样突然就冒出一堆记忆。
  好像被骗了。
  女孩木着脸想。
  她认命地站起身,像之前那样往前方走。
  走吧,等真的累了,就试试换个方向。
  至于沉睡?
  她不愿意那样选择。
  就这样,她继续行走。
  可这次真的不一样了。
  比如说,女孩这次竟然看到了纯白之外的颜色。
  她有些踟蹰地驻足在那里。
  那是一方奇怪又熟悉的土地。
  是湿润的,是种了很多的植株的,是堆了很多东西的。
  不过好像也没有其他人。
  女孩慢慢地走过去,好奇地查看这些。
  那些整齐的堆起来的东西看起来千奇百怪,她意外的熟悉,竟然能立即叫出来名字。
  比如卫生纸、牙刷牙膏、被褥……
  囤这么多,是要开店吗?
  这种感觉非常奇异,大脑像被触发了一道道开关。
  女孩眨眨眼,看到一处零食堆,一些书,一堆瓜子,一堆卡带和漫画书。
  她若有所思地想。
  总觉得这堆东西是特地给谁的。
  这么特殊的划了出来。
  这里还有一道小河,一颗长着几颗红色果实的树。
  女孩想起那颗黑色果实,决定先不吃这几颗红色果实。
  先把这些东西看完吧。
  她走进了那幢小别墅。
  别墅的内部也让她非常熟悉。
  桌椅的颜色,墙壁的图案,地板的纹理……
  熟悉到好像是她一点点挑选的一样。
  她躺在主卧的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
  这里,曾经的她绝对来过。
  她想知道从前的心变得愈发强烈。
  她合上眼睛。
  不久后女孩又坐起身。
  哎呀,差点又睡过去了。
  总觉得环境很适合沉睡。
  女孩似有若无地叹口气,走出了别墅,蹲在那条清澈的小河边。
  她尝了一口河水。
  清冽甘甜。
  她慢吞吞地用手舀水。
  水滑过手掌间,落下的那一刻,有什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
  那是一家三口。
  “森森呀,爸爸带你去做过山车!”
  “你什么时候给她起的小名?也不问问我,真是的。小雾,过来,不许挑食!”
  小女孩搂着爸爸的脖子,咯咯地笑,扮了个鬼脸:“不要妈妈!森森不吃烧麦!”
  诸如此类一家三口的记忆在她脑海里飞速滑过。
  女孩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眼前却是那场血色的车祸,那场冷清的葬礼。
  她叫林雾。
  她的小名是爸爸起的,妈妈总说她挑食。
  怎么就忘了呢?这些。
  林雾坐下,低头看这条清澈的小河。
  不该忘的。
  即使痛苦,即使难熬,即使夜夜垂泪。
  她伸手舀起水。
  看水滴慢慢落下。
  这次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和一个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被追债的人推搡倒在地上,男孩被打的鼻青脸肿红着眼查看母亲的情况。
  她路过这里。
  她记得这个男孩帮她抢回过被狗叼走的书包。
  小小的她冷淡地说:“以后来给我做保姆吧。”
  “为什么?”
  “我有钱,你们为我工作。”
  小孩子是真的天真,她没有考虑过引狼入室。
  但她的运气还算不错。
  从那以后她终于不再为家务发愁,也有人替死去的妈妈给她做饭,为她讲睡前故事。
  只是那个妇女一直喊她大小姐。
  起初男孩还会叫她森森,可是有一次妇女听到后,大发雷霆揍了他一顿。
  那次妇女下手非常重,面色铁青,眼眶却是红的。
  “不准这么叫大小姐!”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如果你有任何不该有的念头,你就从这里滚出去!”
  “听到了吗贺隽?”
  从那以后,贺隽就只喊她大小姐。
  妇女怕,怕自己的孩子有贪图林家富贵的念头。
  后来林雾长大了一点点,妇女得了绝症。
  为了确保自己死后,贺隽不会有不该有的念头,她找到了金牌的菲佣机构照顾林雾,之后她带着贺隽离开了那里。
  林雾抿抿唇。
  吴婶,贺隽哥哥。
  她竟然也忘了。
  细细回忆,那些个离开父母后夜不能寐的夜晚,是那个不认得多少字的女人费尽功夫地给她讲故事。
  是那个贺隽哥哥教她骑自行车。
  他们一起生活了两年。
  她竟然忘了。
  河水晶莹剔透从她手指间落尽。
  林雾的睫毛扑闪。
  她忽然很想洗洗脸。
  女孩垂下首,面颊轻轻浸入水中。
  窒息的感觉笼罩在面部。
  她在水中睁开眼睛。
  眼前,是灾祸,是丧尸,是天灾。
  是她漫长的苦难。
  她看到了实验台,看到了戴着眼镜有洁癖的男人。
  江诚。
  这个名字瞬间冒了出来。
  死寂血色的回忆走马观花似的在她眼前播放。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几乎喘不来气的时候。
  林雾猛的从水中起身。
  她的胸口猛烈的起伏着。
  这才是恨。
  记忆中的疼痛一瞬间蔓延到全身,又如潮水般消退。
  所以说,那颗果实指的是这些。
  林雾站起来有些困难。
  甚至有些踉跄。
  是啊。
  仅仅是想起,这种熊熊燃烧的恨意火焰就要把她整个人焚烧殆尽。
  她死了,死在那场爆炸之下。
  恍惚间,林雾躺在了河边。
  巨大的疲惫感伴随着恨意而来,她从未有过如此想要就这样睡过去的念头。
  死了的话,怎么样就无所谓了吧?
  还能比这更糟糕吗?
  不如就这样睡吧。
  女孩的手缓缓落下。
  她的指尖点在了水面上。
  “林雾你他妈不能死啊!”
  “林雾,醒醒啊林雾!”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醒醒啊……”
  是梦吗?
  林雾费力地想。
  似乎有人在喊她。
  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在了那场爆炸中。
  好累啊。
  “林雾。”
  是一个高马尾的女生。
  “姐姐。”
  是一个年纪小一点的男孩。
  “林雾。”
  是一个小白领。
  “林雾!”
  是一个小女孩。
  还有……
  还有一个让人很讨厌的男人。
  她揉揉眼,抓了把头发。
  还有她没想起来的。
  林雾克制住那股强烈的困意,目光落在那条河里。
  她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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