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夜眸光微深：“所以，这箭有问题？”
　　“没错。”言九晞接得很快，字句清晰。
　　“黑铁矿有限，用途都一清二楚，就因为这规矩森严，所以黑铁所铸造的兵器根本就不可能在市井当中流通！”
　　君莫夜嘴角轻扯，声音中有些许凉薄之意，“如果这箭矢来自民间，那这件事可就大了。”
　　官用的兵器流落到民间，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多半有人从中捞钱贩卖兵器，可这地方如此偏僻，应该和这种贪婪腐败的事情没什么关系。
　　由此看来，这两人多半不是因为山上砍柴打猎才会被这箭射中。
　　有了第一个谎言，后面的话也就不可信了。
　　那万家山是远了些，但也不过是隔了几个山头，要是真的靠打柴为生，那自然是什么山都要去，为什么会不熟悉这儿？
　　除非，这都是谎言。
　　言九晞忽然想到了什么，陡然开口道：“趁着给那人包扎伤口的时候，我仔细看过了，他们的手上都有一层厚厚的茧子，不像是因为劳务，倒像是习武之人。”
　　做农活的人，和练武功的人，长的茧子是有一些不同的。
　　一般人或许分不出来，但言九晞是谁？
　　就这点小事情，根本难不倒她！
　　况且这两人看起来人高马大的，身体素质也比一般人强，就算是不曾出手，可只要细看就能看出几分不妥。
　　两人各自思索了片刻，言九晞又道：“他们绝对没有说真话，他们或许是和官府的人起了冲突，但这也不是绝对的。”
　　她只猜到了这两人不简单，却也猜不出更多的来了，这背后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多。
　　君莫夜低着头，连声音也压低了些：“按照你所说，那这两人只怕和太后那儿也没有关系了。”
　　这两人看起来更像是在躲避什么，所以才会落得如此狼狈。
　　言九晞点点头：“多半如此，这两人要是眼线的话，就不会遮遮掩掩的了。刚才本来想要多问，我看见他们两个交换眼神了。”
　　“他们便故意说起什么救命之恩，让我们没有办法继续追问下去，可见他们比我们更害怕暴露身份。”
　　君莫夜冷然启唇，“那就让人去查一查吧。”
　　看看这两人究竟是不是万家山的人。
　　他也想知道，那黑铁箭究竟是怎么回事。
　　言九晞则道：“查证的事情自然要交给殿下，而如今这两人倒是可以交给我，说不准我也能继续套出什么来！”
　　她这模样倒像是在邀功，想让君莫夜信任她似的。
　　虽然有些幼稚，却也单纯可爱。
　　君莫夜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淡然起身：“随便。”
　　说着，这人又要离开。
　　言九晞一脸莫名其妙，“殿下这是又要去哪？如今已经这么晚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免得伤了身子。”
　　“多管闲事。”君莫夜却只丢下了四个字。
　　言九晞仔细一瞧，这人又去看陈涵了！
　　她十分无奈，却也不能强求，只是他被这么一折腾，倒是真的睡不着了，便干脆去了厨房准备煮药。
　　如今多了几个病人，言九晞只能加班了。
　　陈涵依旧没有醒来。
　　君莫夜守在床边，凝神想着方才那两个男子，而后便叫来了玄影，吩咐他去查验此事。
　　玄影应下，又看了看床上的陈涵，忽而感慨道：“其实，刚才殿下和王妃所说的话，属下都听见了。”
　　瞧着君莫夜没什么反应，他又继续道：“属下看王妃十分细致，脑子也还算清醒，倒不似传闻中那样不堪，反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虽然有需要提防的地方，但，可用之处也不少……”
　　玄影对这个王妃的感觉有些复杂。
　　半信半疑，却也有些许折服于她的聪慧。
　　如果言九晞不是舜元公主，没了偏见，只怕必然不俗。
　　君莫夜眉头紧皱，冷冷地剜了他一眼，“你这是在教本王做事？”
　　他如何对言九晞，那是他的事！
　　“是属下多嘴了！”玄影垂下脑袋，“属下也只是为了殿下考虑──”
　　“说够了没？”君莫夜对有些不耐烦，还伸手扶住了额头，“你这是真想把她当王妃了？”
　　“啊？”玄影愣住了。
　　这不是他家殿下对言九晞挺特别的么，他不过就是顺势揣度，难道错了？
　　“罢了。”君莫夜摆摆手，“以后少多管闲事，别学着她那个样子。”
　　玄影低低应了一声。
　　他家殿下还真是奇怪。
　　君莫夜却低着头想了半天，这个九公主不对劲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他每一处都想要怀疑。
　　但也不可以否认言九晞这个人善良聪慧，甚至还有些正直仁义。
　　外界传闻自然不可尽兴，但君莫夜接触下来，也实在是弄不明白，他觉着，这个女人只怕连肠子都生了七八十个拐。
　　他不是没见过心眼多的女人，但像是言九晞这样的，那真是头一回见。
　　呵……君莫夜不由自主冷笑了一声。
　　玄影还以为他怎么了，连忙道：“殿下可是累了？陈将军这里有属下看着，外头还有其他弟兄们守着，您还是早些去休息吧。”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累了，还是因为想起来了言九晞的叮嘱……君莫夜倒也没拒绝，只是随口吩咐了两句，便往自己的屋子里去。
　　正准备歇下的时候，发觉窗户还没有关，外头还下着雨，他便走了过去。
　　刚伸手出去，却见那后头楼下似乎隐约有些光线闪烁。
　　仔细一看，竟然是言九晞！
　　她如今坐在矮凳上，还靠着柱子，身前是几个冒着热气的药炉子，如此衬托之下，倒是显得她人有些娇小。
　　君莫夜原以为她回去休息了，没想到她居然还在这熬药。
　　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说起来言九晞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平日里聪明镇定，成熟稳重，可如今这孤零零的一个人看起来倒是有些可怜。
　　眼看着就要到午夜了，如果说是为了做戏，那大可不必。
　　她，似乎真的很用心。
　　君莫夜眸光微沉，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便在那刹那之间，忽然听得不远处一声惊呼：“陈将军，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