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昊抽了三根烟，把郭洁留下的资料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最后就放下资料，拿着已经燃尽的烟发呆，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昊抬眼瞥了眼墙上的钟，时针缓缓走向十点，真正夜生活的开始。他把散乱的资料放回文件袋，放到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拿出手机翻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挂断电话之后，穿了外套出门。他好像又有两天没有出门了，自从贺澜回来之后，他好像变成了宅男一样，除了陪女朋友，连酒廊都很少去。
　　云昊刚刚的电话是打给慕容的，约他去酒吧喝酒，不过他到的时候竟然发现慕容已经坐在那里了。这家酒吧他们几个人都熟，云昊和几个熟识的酒保和服务员打了招呼，要了瓶啤酒就走到他们的老位置拍了下慕容的肩膀，在他对面坐下。
　　“这么快！”
　　慕容耸了耸肩，“闲么，挂了电话就出门了。”说着，把玩着手里的一个打火机。
　　云昊起先没在意，看了一眼之后觉得有些眼熟，忍不住多看了几点，发现慕容手里的打火机竟然是之前丢掉的那个，从百里那里借来的那个独一无二的打火机。
　　“找到了？”云昊觉得不可思议，丢了那么久竟然找到了，从慕容手里拿过来仔细看了看。
　　“不是，我找人订做的。”
　　慕容不说，云昊也发现不同了，百里的所有打火机上面都有他的名字，这个虽然外观和那个一模一样，但却是全新的，上面没有名字。即使这样，云昊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抬头看着慕容问：“哪里做的？竟然真的一模一样！”
　　慕容还是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只是淡淡地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云昊微微地愣神，喝了口啤酒开始发呆。慕容也没说话，依旧拿着打火机开开合合地把玩着打火机的盖子，点了杯酒却没怎么喝。
　　过了一会儿，云昊一瓶啤酒见底了，抬手叫过服务员又拿了一瓶，拿着瓶子晃了晃才开口：“那打火机消失很久了，百里也没说什么，怎么这个时候又做了一个？”
　　慕容挑眉，“他不是很宝贝么，所以就又做了一个。”
　　云昊笑了笑，话里有话地说：“打火机没了可以再做一个，人可不能复制出第二个来。”
　　慕容也笑了，“可不是嘛，所以打火机可以还，人可不能随随便便放手。”
　　云昊摇摇头，觉得慕容的低迷期似乎过去了，又变成了过去的那个自信满满甚至有些不折手段的慕容了。慕容拖着病怏怏的身体在医院陪靖可可的样子他是没见到，不过后来终于撑不住住院的时候，他可是特地去医院看了一眼，那憔悴颓废的样子让云昊觉得慕容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他虽然想不通靖可可到底有什么的魔力，能让一向自信到有点自负的人消沉到这个样子，但却终于相信了慕容会为了靖可可不折手段，即使对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盯着那个打火机看了一会儿，云昊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说，是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钱来解决？”
　　“大部分吧。”慕容想都没想就回答，“要看什么事了。”
　　“欠的债呢？”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是最好解决的事情了吧。”
　　“可如果欠的是感情债呢？”
　　慕容看了他一眼，回答得依旧没有丝毫犹豫，“要看被欠债的那个人是看重感情还是看重金钱了，如果是后面那个，那就好办多了。”
　　云昊若有所思地陷入了沉思，慕容也不管他，继续自顾自对着打火机发呆。等第二瓶啤酒喝完的时候，云昊才抬起头，笑了一下说：“说的不错，有时候，钱还真是个好东西。”
　　“可不是。”慕容耸耸肩，“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为了它累死累活的呢。”慕容抬头看云昊的神情比起刚才轻松了不少，突然开口问：“你当年为了贺澜跟我借钱的时候到底知不知道她是骗你的？”
　　云昊一愣，随即摇摇头说：“不知道。”说着，自嘲地笑了一下说：“不瞒你说，当时就算她失去了联系，我也还是不相信她是为了钱跟我在一起的。直到我把大大小小的医院都找了一遍，发现她是真的离开这座城市了，这才接受现实。当然，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接受这个现实也确实花了一段时间。”
　　“所以你今天心情不好是因为贺澜？”慕容皱眉，有些想不通。就算当年贺澜伤害了云昊，但是云昊肯定已经原谅她了，要不然现在两人也不会走到一起。既然已经冰释前嫌了，那么云昊还烦恼什么？
　　“不是。”云昊摇摇头，眉皱的更深，揉了揉脑袋说：“我今天……把洁洁弄哭了。”
　　“哈？”慕容愣住，终于抬起头正视云昊了，不可置信地说：“你怎么还活着？郭枫没砍了你？”
　　云昊苦笑，“今晚刚弄哭的！估计郭枫忙着安慰洁洁呢，明天就该杀到我家来了。”
　　慕容张了张嘴，想告诉他洁洁的心思，不过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事洁洁自己没说，郭枫也没说，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想法是什么，但是他总不能添乱了吧。更何况现在云昊已经有贺澜了，说了也是徒增云昊的烦恼。而且就算不说，云昊已经很烦恼了。
　　犹豫了一下，慕容还是问：“你怎么把洁洁弄哭了？”
　　云昊捏了捏眉心，“说来话长。”叹了口气，把郭洁调查贺澜，以及调查到关于贺澜的资料都跟慕容说了。
　　慕容听完之后有些惊讶，不是惊讶于贺澜的背景，而是惊讶洁洁竟然为云昊做到这种地步，现在云昊还把郭洁弄哭了，郭枫肯定得心疼死！说不定云昊明天真的会被暗杀在家里。
　　“其实……”慕容沉默了良久，突然皱眉说：“你会再跟贺澜在一起，并不是对她还有感情，对吧？”
　　云昊笑笑，摇摇头，果然是一起长大的兄弟，还是慕容最了解他。“其实……”云昊晃着酒瓶，“当年贺澜离开之后，我想过，就算她真的是为了钱跟我在一起的，为什么要离开？我对她那么好，短短的半个月，我为她就花了十几万，结果她只拿了二十万就离开了？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对吧。留在我身边，得到的又岂止是那小小的二十万。”
　　“所以呢？”慕容静静地听。
　　“后来我才知道，我在那一个月里花的钱比以往多了很多，我妈查了我的账，也就知道了贺澜的存在，结果可想而知……”云昊苦笑了一下，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毕竟已经是过去的往事了，“我妈找到贺澜，给了她二十万，并要挟她离开我，否则就让她在学校待不下去。”云昊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淡淡地说：“贺澜大概是觉得二十万太少了，所以才会骗我说她父亲生病了，然后带着那四十万离开吧。”
　　“所以呢？”慕容讽刺地笑笑，还不是为了钱！“你同情她？”
　　“不！”云昊淡然地摇头，“我不同情她，也不怪她。甚至，我觉得我和她两不相欠。虽然当年我不知道其中的曲折，但是我心甘情愿地给了她钱。就像你说的，我和她的感情是可以用金钱去衡量的，我给了她足够高的价格，并不欠她什么。”
　　“那现在为什么又和她在一起？”
　　“她来找我，要求复合。”云昊说起自己的感情就像是在说无关痛痒的故事一般，脸上甚至没有过多的表情变化，“我虽然不欠她，但是当年我妈威胁了她。我不想追求那威胁对于当年的她来说有没有伤害，但至少是因为我她才退学去了S城。我和她在一起，提供她足够的生活费，她为了钱也好为了其他什么也好，总之，算是补偿吧，反正我不差钱。”云昊说到这里，皱了皱眉，有些苦恼，“我本来是这么想的。其实，我对她真的没感情了。我甚至宁愿在家里对着酒架发呆，也不想陪她出去。但是……”
　　“但是，出了意外。”慕容了然地接了下去，“你原本觉得就这样也很好，就好像你们无形之中达成了某种协议。反正你对女人没兴趣，只钟情于收藏红酒，找个拜金的女友反而省事。”
　　云昊一挑眉，赞同地点头，“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洁洁被卷了进来。”慕容说出云昊的烦恼，“你知道她现在的出现不止为了钱那么简单，她还骗了你，甚至于你开始怀疑她的人品，因为她抛弃了她的孩子。”慕容说起这些话的时候非常肯定，因为他足够地了解云昊。
　　“没错，而我最苦恼地是……”
　　“你把洁洁弄哭了。”慕容再次接了下半句，同时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云昊知道郭洁是因为喜欢他才这样的，那不知道会作何反应，这个他是真的不知道。
　　“所以，我现在烦恼的是洁洁，不是贺澜。”云昊无奈地摊手，“你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人永远地消失了可能也不会有人在意，可有些人掉一滴眼泪，就能暗了半个世界。”
　　“你先解决贺澜这边的问题再说吧。”慕容给了他一个理智的建议，“既然你已经清楚了你们的感情是可以用金钱来解决的，那就尽快解决，之后再来想想怎么哄洁洁。”慕容隐约觉得，这次郭洁不会那么轻易原谅云昊的，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也是。”云昊撇撇嘴，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时那么冒失地答应贺澜复合是不是错了？
　　一直都最后，慕容都没碰桌上的那杯酒，反正他也不是来喝酒的，不过走的时候慕容少爷还是大方地给了不少小费。因为他滴酒未沾，所以先开车送云昊回去，然后自己才回家。
　　云昊下车前，跟慕容开玩笑：“明天记得打个电话给我，要是没人接，就是被郭枫灭口了，记得来我家帮我收尸。”
　　慕容白了他一眼，把云昊丢下车，回家的路上想着还是给郭枫打个电话吧，免得那小子一时冲动，把事情变得更糟。
　　第二天云昊在迷迷糊糊中接到了贺澜的电话，本来睡得稀里糊涂的脑袋清醒了一半，哑着嗓音问：“怎么了？”
　　“你还在睡觉啊？”电话那边的贺澜嗔怒，“都十点了，吃饭了没？”
　　“没呢。”云昊揉揉脑袋坐起来。
　　“要不要我给你送过去？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云昊想了想，说：“那好吧，你过来吧。”
　　“真的？”贺澜倒是意外了。
　　“嗯，我把地址发给你。”云昊说完就挂了电话，这是贺澜第一次来他的私人公寓。贺澜知道云昊有自己的单身公寓，之前提过几次要来看看，云昊都以有事要回父母那里拒绝了。不知道为什么，云昊不愿意带贺澜过来，这里的密码除了他就只有另外三个人知道，而除了那三个人，就只有郭洁来过。他不喜欢别人来他的公寓，虽然跟贺澜是情侣关系，却从未把她当成自己人。
　　也因为这个原因，贺澜虽然已经和云昊在一起，却时常觉得不安。她提了几次都没能如愿到他的私人公寓来，就开始暗示云昊可以留在她那边过夜，但每次都被云昊巧妙地带回去了。贺澜有时会想或许是自己太着急了，她是太想绑住云昊，却反而造成了反效果。不过现在，云昊终于同意她到他的私人公寓了，这应该说明云昊决定和她更进一步了吧。
　　想到这里，贺澜高高兴兴地又发了条信息过去问云昊想吃什么，不过那个时候云昊已经在浴室了，并没有回他。
　　云昊套了简单的T恤牛仔裤，坐在卧室擦酒架上的酒，他拿的几瓶都是郭洁送他的，云昊皱眉，脑子里都是郭洁哭着离开的画面，最后无奈，只好转移到客厅去整理客厅的酒架，顺便平复自己的心情。刚把几个不同的酒杯擦干净挂回去，门铃就响了。
　　云昊叹了口气，想着该解决的总要解决的，站起来走过去开门，门打开的一刻，他的脸上一片淡漠之色。
　　“早餐到~”贺澜举起手里的袋子，欢快地说，等看清门里的人时，立刻皱了眉埋怨：“怎么穿那么少？你知道今天多冷么！”
　　云昊接过袋子，示意贺澜进屋，“我开了暖气！”
　　贺澜走进客厅，先是对着满屋子的酒架呆了一下，随即笑着说：“真的好暖和啊。外面太冷了，你摸我的手冻得好凉！”说着，把自己冻得有些红的手伸过去。
　　“你先暖暖。”云昊绕过她走进洗手间，把手里忘记放下的抹布扔进去。
　　贺澜一愣，觉得云昊好像有些不对劲，不过很快就打消了这个疑问，开始参观云昊的公寓。客厅大得吓人，不过到处摆满了酒架，倒也不显得空旷。卧室的门关着，虽然好奇，但是贺澜还是没进去，只是蹲下看着客厅里摆满了的酒。随便拿起一瓶看了看，贺澜不懂酒，所以只是翻来覆去看上面的包装。
　　云昊走出来就见贺澜拿着他的一瓶珍藏，那样子好像随时会脱手摔碎一样，皱了皱眉，立即快步走了过去，拿过贺澜手上的酒放回原位，轻声说：“这酒是70年的，我提前半年才订到的，要小心。”
　　“这么珍贵啊！”贺澜笑了一下，转眼去看其他的。
　　云昊怕她再随便乱碰，只好转移话题问：“你买了什么？”
　　“对了！”贺澜走过去打开袋子，拿出一个盒子来递过去：“给你买了粥，一会儿该吃午饭了，所以就没带太多。我给你发信息你又没回。”
　　云昊打开盖子开始喝粥，好像没听到贺澜的抱怨一样，喝了之后用自然的语气问：“对了，快到春节了，你今年是就在这边过节吧？”
　　“是啊。”贺澜欢快地点头，笑眯眯地凑过去说：“要不要一起过啊？我来陪你过除夕好不好？”
　　云昊没回答，而是说：“那要不要把你的家人接过来一起过节？如果需要的话，我帮你安排车。现在春运，车站的票应该买不到了。”
　　贺澜一愣，随即低下头轻声说：“我爸妈去世了。”因为低着头，所以云昊也看不到她的神情。
　　沉默了一下，云昊又问：“那还有其他的亲人么？一起接过来吧，毕竟是春节。”
　　贺澜摇摇头，抬起头有些难过地看着云昊说：“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爸妈去世之后，亲戚都不愿意跟我来往，所以渐渐地就不联系了。之前两次的春节我都是一个人过的，这一次幸好有你陪我。”说着，伸手过去握住云昊的手。
　　云昊还是没什么表情，不过也没挣脱开贺澜的手，而是放下粥，接着问：“对了，一直没问过你，你这几年在S城过得怎么样？有工作么？”
　　贺澜以为云昊是关心自己，便笑了一下，轻声解释：“我当年没骗你，我爸的确生病了。从你那里拿来的钱全花在了他的医药费上。不过后来爸妈还是相继去世了，我一个人一边打工一边上学，直到今年毕业，才决定回到这里来。”
　　云昊点点头，没说什么。
　　贺澜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眼里闪过泪光，哽咽着说：“云昊，我只有你了。”
　　云昊抬眼，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神情有些冷漠，淡淡地说：“是么？”
　　贺澜一愣，终于意识到云昊的不对劲了，放开他的手，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了？”大概是因为情绪的突然转变，她的泪水消失了，声音也没有了哽咽的气音。
　　云昊转身从电视柜下面拿出文件袋，坐到贺澜对面的沙发上，在贺澜惊异的目光中缓缓地打开文件袋，并没有全部拿出来，而是自己翻了翻抽出一张照片来。照片上是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眼睛大大的很可爱，不过却晒得有些黑，而且因为保护得不好，在寒冷的天气里，小男孩虽然穿的厚厚的，但是小脸蛋上的皮肤却被冻得裂开了。
　　云昊把照片放在茶几上，顺着玻璃桌面推到贺澜的眼前，语气平淡地问：“你说你只有我了，已经没有其他的亲人，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孩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