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雪山上的石洞背后，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逐渐走了出来。他看着陈青云远去的背影，苍茫白雪之中，已经凝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人，正是他救得。但是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他误伤的。那群灵兽，正是他所驯养的。雪狼本是野兽，驯化他们是极其困难的。又是数量为十几只的一群。
　　因着平日里都是它们自己捕猎觅食的，这次会攻击陈青云并非他授意，只是它们的本性罢了。不过也误打误撞的让那小子找到了玉龙草。
　　他救起来的时候几乎是危在旦夕了。都说医者不自医，如若不是他医术高超，且救得及时，只怕现在就是躺在那崖壁下的一具冰冷尸体了。
　　只见男人勾唇轻笑。狭长的双眼内琥珀色的眼睛，似乎包含着无数的沧桑往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秋月白寻找了几百年的颜深。
　　此时风雪已停，青天朗日。偶尔一阵风吹起，弄得那层新雪乱舞。他伸出那双修长而有力的手，掌心接住几片雪花。
　　微薄的雪花在他掌心凝结冻起，他端在面前凝视良久。只见他挥手一撒，已成为几点粉末瞬间消失在了这苍茫天地之中。
　　颜深走进了陈青云刚刚离开的那个岩洞。洞很小，一走进去就能一览无余。同陈青云看到的一样，无非是光秃秃的灰黑色石壁，和地上的碎石。角落里是一堆干枯的稻草。
　　只见颜深随便踢了地上的一块小石头，令人意外的是那石头并没有像想象中一般反弹回来或者直接落在地上。而是直接没入了石壁之中。
　　颜深似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其实陈青云只要细心一些就会发现异常。不过以他的修为是无法过结界的。最多就是发现些不同之处。
　　他轻车熟路地踏过结界消失在了石壁内。显然，这个结界就是他设下的。越过结界，里面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墙壁全都是天然形成的冰墙，头顶也是冰顶，甚至还有许多挂下来的比人手臂还要粗的冰棱。放眼望去，整个空间都是由冰做成。但是全都精巧细致，包括那睡的床榻，以及所用的桌子，椅子，无不例外。
　　虽然墙壁是不规则的，但是空间十分的大。里面摆设，所用的东西一应俱全。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都有。
　　但是颜深却并没有在椅子上坐下，也没有上床躺着。他走到房间的墙角处，轻轻叩了叩墙壁。又是一个结界打开。再进去，只见一个差不多的冰屋内，正中间放着一张冰棺。
　　厚重的冰棺并非完全透，但是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躺着一个人。甚至衣服饰物上的金属还在冰棺上反射出光芒。
　　走近看，冰棺并未盖上。颜深站在冰棺前，久久地凝视着里面的人。温婉的脸庞。凤眸紧闭着。平静地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她最喜欢的金缕衣没有任何杂质污秽，完整地穿在身上。干净美丽。像是早已经习惯了一般，颜深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抚了抚她冰凉的脸。棺内的人没有丝毫反应，却好似随时都会醒来一般。
　　他站着注视良久，似乎怎么瞧都瞧不够。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连着颜深一起消失的程诗安。准确的说，是程诗安的遗体。
　　她身上所着，还如同百年前的那天一模一样。连头发都是完好地梳得十分的整齐，金步摇也安静地躺在发髻中间。
　　看着这完好无损的人，时间似乎就一直停留在那里。
　　但是记忆的长河从不会饶恕任何人，任世间万事无常，所有的人都被时间的河流冲刷，留下的记忆化为鱼，化为水。奔腾不息，生生不止。
　　当初带着程诗安离开之后。颜深将她带到了天山深处。这里是最初他在世间开始的地方，也想归于此处。
　　此处汇天地灵气，是世间最具灵气的地方。林语是他送去的，所发生的事情自然知道。可是他不是秋月白，他有心无力。
　　他是天女之子，何来转世。只有这世间的人们才会有转世。他无法如同秋月白那样用自己的一次性命去换来她的重生。天知道他有多么的嫉妒和羡慕。天女如何，天女之子又如何。连所爱之人躺在那，自己也只能无动于衷。
　　保存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没日没夜的盼。几百年过去了，回到这一方天地，守在她身边的时候，仿佛又什么都没有变过。就如同初次到来一般。
　　颜深收回手，背靠着冰棺缓缓地坐下。这冰棺再凉，却也凉不过他的心。这几百年他总是会忘记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自从她离开之后，他将记忆局的一切都抛给了秋月白，他完全相信秋月白可以做好。有些方面，秋月白只会比自己更好。
　　从前，他教她修炼，指点迷津。冷了会有她做的衣服，饿了会有她做的佳肴，渴了也会有她亲手倒的茶。天长地久的，这些似乎都成为了他的习惯和依赖。他习惯了她的笑，她的温柔缱绻，她眼中的星星点点。却从未认真的思考过。
　　他们都能长生，所以他从不担心，也没有任何不安。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见到她在一片血泊中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痛。
　　原来时间真的不等人。他不相信的事情，那些罪恶与悔恨都给了他最好的证明。每次觉得快要熬不下的时候，他常常坐在这边想如果有一天诗安醒过来了又会是如何光景。
　　那些欠她的，欠了自己的，他都会一件一件补回来。所有的过去都不会再是负担。可是事与愿违，他期待着，努力着，她还是不为所动。
　　颜深有时瞧着她安静祥和的脸庞总会自我疑问，是不是自己以前做的太过分了，让她不开心了。她至死都没能等到他，她是不是怪自己，所以一直不肯回来。
　　为此，颜深去了天冥之瞳寻找天女，可是天女告诉他有违天命，不可更改。生死有命，轮回转世上天自是知晓。这又是什么好笑的事情，还是说这是他的宿命。
　　他出海去寻找重生的方法，可是每一次都是败兴归来。今日见到陈青云一少年为了林语不顾性命也要摘那几株药草，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因为别人总能做些什么去帮助自己心爱的人，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想到陈青云，自然就想到了秋月白和林语。不知道自己一句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了这么久，月白会不会怪自己。还有林语那孩子，不知道秋月白会不会怨自己。
　　走的太久，或许也该回去看看了。这天，也要变了。或许是时候回去了。
　　……
　　清晨，林语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让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却发现自己浑身脱力。好不容易舒一口气，她才发觉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里，怎么窗户全是木制的呢，还有那些个摆设，怎么都是复古的呢。她想要下床好好看一看，掀开被子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睡衣也不是自己的，却很合身。挣扎了好一会儿，她无力的双腿才支撑着她站了起来。
　　秋月白轻巧地打开门，却正好撞见刚起床的林语。这突如其来的场景让他慌得连忙跑到她的身边：“你怎么下床了？”
　　双臂被有力的托住，林语瞬间觉得自己轻松了很多：“我觉得自己好像躺了很久，好累，就想起来走走。”说着她惊呼一声，再回过神已经被秋月白打横抱起。
　　秋月白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林语抬头，见到的是他有着青黑色胡渣的下巴，看起来憔悴了好多。是因为自己吗？想到此，她忽然有些愧疚起来，他这么一个一丝不苟的人。
　　感受到秋月白似乎要将自己躺下去，她挣扎着坐了起来，看到他示意的严肃的眼神，咽了咽口水小心道：“我能坐着吗？我不下去，就在床上坐着。”卑微讨好的眼神逗笑了秋月白。
　　不过一想到他打开门看到站着的她，心中还是一紧。总算是完好无损地醒过来了，即使那些从前的往事不记得了，那也没有关系。只想要一个平安健康的林语。
　　秋月白叫来了陈青云，陈青云听到林语醒来，跑得速度不亚于从雪山下来的速度。出现在林语面前的时候几乎和是气喘吁吁。
　　然而此时的林语根本就不记得她，那陌生的眼神一下子把他打回了现实。陈青云几乎是颤抖着双手为她再次检查身体，等到结束的时候，额头上早已经蒙上了一层薄汗。
　　“谢谢陈医生啊。没想到陈医生这么年轻，医术却如此高超。”因为不能让林语起疑，所以他用了中医的方式掩盖了自己使用灵力治疗检查的痕迹。
　　陈医生……陈青云少年的脸庞上有着淡淡地苦涩的笑容。秋月白站在一旁。他垂着眸看着陈青云，如墨的眼中不知在诉说着什么。
　　看着陈青云离去的背影，林语莫名地觉得有些难过，可是这种难过的劲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算了，现在还是先弄清自己的状况再说吧。
　　看到秋月白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一侧，她庆幸还好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