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来越觉得寂寞痛苦,日日像是数着天光度过的一样,甚至在那小宫女来的时候心里会有隐隐的兴奋,因为终于可以见到一个活人了。可是无论她怎么与那小宫女交谈,她都不出声,一张面孔硬得跟石头一样,总是麻利地放下饭食,转身便走,再锁上宫门。
瑶妃真是觉得痛苦得要死掉了。尤其到了晚上,她根本无心睡眠,诺大的宫殿却无一点人声,只剩下几根散发着难闻味道的劣质红烛陪伴着自己度过这煎熬的长夜,每次都熬到凌晨才能勉强睡一会,哪知道刚刚睡着,便要被梦中两个披头散发,一脸鲜血的鬼影缠绕。
那两个鬼影穿着寻常宫女服饰,脸上还留着血泪,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狰狞着对她说:“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凄惨的声音通常使她逼出了一身冷汗,在极度恐惧中惊醒。
然后再也睡不着。
那两个身影她认识,是嘉秀宫的小雯和自己宫里服侍过自己的玉莲。
她心里渗着恐怖的意识,生怕这两个因为她丧失性命的宫女从此缠上了自己。有时候也忍不住祷告,希望她们早死早超生,冤有头债有主,去找真正害了她们性命的雪妃和皇后,不要再跟着自己,吓唬自己。
可是完全不管用。因此失眠越来越严重。有时候,瑶妃白天还能睡一会,有时候,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一般。
瑶妃越来越憔悴,每日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她再也没有心思好好打理。想当初,对于一根指甲她都是要细心护理的,如今却整日里衣衫不整,头发蓬乱,面色枯黄,黑眼圈严重异常的样子。这玉烟宫中所有的镜子都被她打烂,看不到目前这幅尊荣倒对她也是个安慰。
这日里到了午饭的送饭时间,却迟迟无人过来,瑶妃眼巴巴地望着宫门,心内焦急如焚。
只听见“吱呀”一声,玉烟宫正大门的宫门终于被缓缓打开,慢慢走近一个人影过来,鲜艳的红色分外地刺着人的眼睛。
瑶妃拿衣袖挡着眼睛,良久放下来,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适应过来,原来,是一个容貌俏丽,身材苗条的宫女,她一手挎着一个精致的锦盒,一手拿着手绢,轻轻捂着鼻子,皱着眉头,慢慢沿着能下脚的地方,慢慢走近瑶妃。
站在瑶妃面前时,这宫女放下手里的水红色的手帕,别在腰间,看着瑶妃,笑了笑。
只见面前的瑶妃披头散发,头发许久未洗,又没梳的样子,嘴唇像是缺水一般翘着死皮,一双无神的死鱼眼睛,脸上十足倒霉鬼的形态,印堂还隐隐发黑。这幅样子,简直和那些被囚禁在冷宫中的疯妇并无什么区别。
瑶妃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宫女,口中嗫嚅着:“红,红缨?”
红缨满意地笑了笑,脸上像是绽开一朵艳丽的桃花一般,她朝着瑶妃躬身行了一个简便的礼仪,脆生生地称呼了一声:“瑶妃娘娘。”
红缨上下打量着这瑶妃娘娘,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特殊的笑意。
“瑶妃娘娘,多日未见,您倒是还是往日里那副样子嘛,真是水灵的很呐……”
说着,又环顾着这玉烟宫,拖着长长的声调说:“啧啧,这玉烟宫也还是一如往昔,富丽堂皇的很呐,瑶妃娘娘,您住在这么一个好像人间仙境的地方,又无外人打扰,看来舒服自在得很呐,我红缨都要羡慕死您了……”红缨说完这一句,再看看呆若木鸡一般的瑶妃,不由得“噗嗤”一笑,再也忍不住,脆生生地笑了起来。
听到这里,饶是瑶妃脑子再是蠢笨,还是听出了红缨话语里的讥讽于不怀好意。
她气鼓鼓地说:“红缨,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瞧不起本宫么!本宫只是一时落魄而已,你等着吧,迟早有一天,本宫会东山再起的吗,到时候,那些贱人,看本宫不一个个地收拾她们!”
“哎呀,娘娘,红缨不是这个意思您可能误会红缨的意思了,红缨是在为瑶妃娘娘您鸣不平呢,瑶妃娘娘落到这般田地,可不是那些贱人们的功劳么?”
红缨这话讽刺夹杂着说不清的意味,关键是瑶妃居然很吃她这一套,在她意味不清地安抚下居然心情和缓了下来,看着红缨的目光中的敌意也少了许多。
殊不知当日就是因为太过信任红缨,瑶妃才落到这般下场。如今虽然很是不甘,但她也只好认命罢了。只是瑶妃心里一直有一个隐隐的希望,她觉得自己东山再起的机会掌握在这冰雪聪明的红缨手中,只要这红缨想方设法帮助她与外界互通信息,迟早有一天,她会拜托这个如今像是牢笼一般的玉烟宫,重新返回宫里,继续成为皇上身边的女人。
于是她左等右等,今日,这红缨终于来了,虽然刚刚有点出言不逊,但是小小的生气以后,她也就不再理会这个,只一心希望红缨能够帮助自己,再次回到皇上身边。
“红缨,你来是为了帮助本宫的吧,可有什么好主意?”
瑶妃一边问着红缨,一边问着红缨手间的精致的锦盒里散发出来的诱人气味,不可遏制地吞咽着口水。
瑶妃心里很是沮丧,想不到她堂堂的右丞相府的千金,浮伦国皇上的妃子,竟然抡落到如此地步。
可是又实在禁不住那些食物的香气的诱惑,红缨渐渐走向圆桌,伸出了脏兮兮的手,眼巴巴地敲着那个散发着香味的锦盒……
看着瑶妃如此馋的样子,红缨又是会心一笑,她一边向大厅里走去,一边说:“瑶妃娘娘,自从那日以后,红缨可是十分担心娘娘你啊,只是这雪妃娘娘看得实在是太紧了,您不知道,为了溜出来见您一面,红缨花费了多少心思,这不,红缨刚刚得空溜出来,便来见您来了,知道您在这玉烟宫内吃住都不好,特意给你带来了丰盛的吃食,你看……”
红缨站在大厅内的圆桌旁,见这本是墨玉大理石的光滑桌面上尽是灰尘与划痕,又见苍蝇们不断飞舞,夹杂着蚊虫“嗡嗡”的哼唧声,很是快活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
红缨从锦盒中拿出几样热气腾腾的饭菜,挨次摆在桌子上,瑶妃一看,好一顿丰盛的饭菜,只见七星鸡子,阳光三叠,红油素肥肠,荷花什锦炖,火仲神仙鸭,一碗晶莹剔透的白米饭,还有一壶上好的花茶,这许多饭菜,以前瑶妃是看也不看的,近日里却是馋得要命,只不停地盯着那些油亮的饭菜,生怕它们突然不见了一般。
红缨的眼里闪着冷冽的笑意。
瑶妃不顾自己肮脏的手掌,扑到这些饭食前,抓起一个鸭腿便直接啃起来,见她吃得分外香甜,还不停舔着自己的手指的时候,红英不由得嫌恶地皱着眉,拿出腰间的手帕仔细擦着双手。
一边又笑眯眯地看着瑶妃,像是看着一只可怜的,浑身脏兮兮的小猫小狗一般。
“瑶妃娘娘看来是有些日子没有尝到这些食物了,这也不打紧,要不红缨给瑶妃娘娘每日里送几样过来,叫瑶妃娘娘解了馋瘾?”
瑶妃听见她这样说,自是喜不自禁,忙不迭地点着头,因为口中塞满了食物,话音十分不清晰,好像一只“嗡嗡”的苍蝇一般:“那是最好不过的,只不过,你准备什么时候,为本宫想办法,将本宫弄出这个鬼地方……”
红缨又“噗嗤”地笑了一声,看着狼狈不堪,一脸油星的瑶妃娘娘说:“瑶妃娘娘,您还在做梦呐,该醒醒了……”
“什么?”
瑶妃嘴里全是食物,含混不清地回答。
“红英是说,瑶妃娘娘,您该醒醒了,您当真以为,红缨会为您卖命呐,您为什么不找个镜子好好瞻仰瞻仰您那副尊荣呢,哦,不对,您还是多长点脑子比较好,这样看东西会更加清楚些,不至于闹了这么多的笑话……”
红缨好像忍俊不禁的样子,看着瑶妃的目光也好像是在看着一头奇怪的动物。真的,她心里真的将这瑶妃当做了一头不谙世事的动物,简直是一点脑子也没有,还真是蠢得可爱。
“你在说什么,你竟敢这样对本宫说话,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如此胆大妄为……”
瑶妃咽下嘴里的食物,匪夷所思地看着红缨,不明白一直对她趋之若鹜拍着马屁的红缨怎么一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口气也变得放肆起来,叫人很是不解。
“呵呵,瑶妃,你还真的以为红缨是仰慕您的风采,一心想要背叛雪妃娘娘跟在您的后面吗?您对自己的评价还真是高呐,告诉您吧,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雪妃娘娘的安排而已……”
红缨看着瑶妃,目光里有戏谑,有讥讽,又有好笑,她实在是不相信,这样一个蠢笨到日次地步的女子,只凭着一个好家世,一副好样貌,便能够在这后宫中横行无阻下去,可以说,瑶妃嚣张了那么久才有人收拾她,实在是她的福分,这样的人,在残酷的后宫竞争中,本在一开始就会被踢得远远的,踩得死死的,到了如今才滚落到地上,真是万中无一的运气呢。
也是因为如今这浮伦国后宫实在是缺人,后宫空虚,免了多少争斗啊,瑶妃这样的女子才能够苟活至今。
第32章: 失眠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