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自己能够自由活动的一只手去握陈雪岩放在腿上合在一起的一双手。她的那双手，也已经苍老了，曾经白白嫩嫩的，如今，手背上的皮肤已经变得松弛。
　　陈雪岩看到刘安邦的手在抓自己的手，她把自己的两只手分开。把刘安邦的手合在中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呵呵，”刘宏胜笑了，他说：“好吧，我愿意听你唠叨，我都听你唠叨几十年了，莫非你还有这样长的几十年唠叨我吗？如果真的有，我也愿意听你唠叨的。”
　　陈雪岩抬起眼睛看着刘安邦。她的目光柔和而安详，暖暖的，就像冬天里正午的太阳。她笑了，笑的很慈祥。
　　刘宏胜看着她的笑，说：“真的像一位老奶奶了。”
　　刘芳草每天都起的很早，这是她的习惯，就算没有什么事情，她也不会赖床。何况早上真的有事情做呢。虽然她不上班，但是张新志要上班，还有张羽佳要上学。这两个人都需要她来伺候。——两个人的早饭她要做好，女儿还需要她往学校送。
　　在张新志和张羽佳还在睡得很香甜的时候，刘芳草就起床了。长久以来的习惯，不管睡的多晚，也不管夜里是不是睡的很好，刘芳草总是在一个很准确的时间醒来，前后不差几分种。
　　起了床的刘芳草第一件事情就是赶紧洗手给他们父女两个人做饭。今天的刘芳草同样，有条不紊地按照顺序一样样做，做好饭的时候，她去到卧室叫两个人吃饭。
　　张羽佳已经不用刘芳草为她穿衣服了。刘芳草站在地上，看着女儿把小小的细细的胳膊伸进袖子里，然后低下头一粒一粒地扣纽扣。她的脸上是充满温情的笑意。看到女儿，她总是高兴的，满足的。
　　这时，刘芳草听到了电话铃响了起来。咦，这么早会是谁的电话，不会是又有什么事情的吧？心里想着，她急忙跑出去接电话。
　　这一大早的，不管是谁的电话，没有要紧的事情不会打的，近来刘芳草总是有些神经质，听到电话铃响，就有些紧张。这个电话，让她总是有一些害怕，因为，电话里面总是有很多让她担心和难过的事情。
　　拿起听筒的时候，刘芳草又是紧张。
　　“是芳草吗？”
　　还没有等到刘芳草开口，陈雪岩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传了过来。
　　刘芳草顿了一下，瞬间感觉到脑袋胀大，忙说：“是我，妈，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们年龄大了，那有许多的觉呢？睡不着的时候，躺着很麻烦，还不如起来。哦，我问你一件事，最近芳菲有没有给你打过电话？”陈雪岩问道。
　　刘芳草心中一惊，她明白了，一定是妈妈得不到妹妹的消息有点着急，要不就是——知道了什么？想了想，在妈妈不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不要说破吧，眼珠一转，说道：“妈妈不是说，芳英在你们那儿吗？怎么，芳菲回去了？”
　　陈雪岩想起来了，是她不让芳菲说回去的，所以芳草以为芳菲还在她这里。可是，已经隔了好几天了，大概芳草不会是真的不知道芳菲回去了吧？她是不相信的。孩子们总是把许多事情瞒着她，所以她觉得芳草是知道芳菲回去了的。
　　“别装了，芳草，你知道芳菲回去了的。我昨天晚上给芳菲打电话的时候，芳菲和何晏都不在家，他们干什么去了，你知道吗？”陈雪岩直截了当地说。
　　“我……我不知道。”刘芳草有些结巴。她心里发凉，生怕妈妈知道实情会担心。妈妈经受的打击太多了，怎么能够再给她压力？她也知道坏事了，妈妈打电话给芳菲了，可是芳菲是不在家的，而且何晏也不在，妈妈自然会怀疑出了什么事情。可是，她觉得妈妈这样问太突然太出乎预料，让她措手不及。刘芳草心中着慌。
　　“芳草，是怎么回事，告诉我！”陈雪岩的语气有些强硬。
　　刘芳草呆了，她知道事情不好，妈妈既然怀疑就一定要弄明白的，怎么办？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妈妈。“哦，妈妈，我正在做饭呢，灶上的锅都快要炸了，我先去，一会儿我做熟饭了在和你说。”话一说完，刘芳草匆匆把话筒扣下。她怕，怕妈妈的追问，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刘芳草捂了捂跳得很急的心，离开了电话机跟前。这躲过了一时，躲不过一世。现在用做饭为借口搪塞了一下，一会儿该怎么和妈妈说呢？
　　餐厅里，张新志和张羽佳一边吃饭一边小声地说话。
　　看到刘芳草走了进来，张羽佳说：“妈妈是在给姥姥打电话？”
　　“是的。”刘芳草点点头，说，“你听见我说话了。”
　　“听见了，妈妈不好。”张羽佳一边往嘴里送饭一边说。口气里面还有不屑的意思。
　　刘芳草一惊：“哦，妈妈怎么不好了？”
　　“妈妈撒谎。”张羽佳带着责备的口气看着妈妈说。
　　刘芳草不解了：“我什么时候撒谎了，胡说！”她听见女儿这样说，有些不高兴。
　　张羽佳扭过头来，目光中有一丝冷淡：“我听见妈妈说‘正在做饭呢，灶上的锅都快要炸了，’可是妈妈已经做熟饭了，我们正在吃呢，妈妈不是撒谎吗？”
　　张新志有些幸灾乐祸，他嘲笑地说：“羽佳快吃饭，你妈妈哪里会撒谎呢？撒谎的是我们。”
　　刘芳草怔怔地，面对张新志的讽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看到陈雪岩有些失望地放下电话，刘宏胜笑了，他从陈雪岩的脸上已经看出她没有问清楚她想要知道的内容。“怎么样，芳草和你说了些什么？芳菲是怎么回事？”刘宏胜盯着陈雪岩落寂的脸，明知故问。
　　陈雪岩没有听出刘宏胜的明知故问，摇摇头，说：“芳草正在做饭，忙着呢，没时间和我说话，说是锅还在灶上，忙完了在和我说话。”
　　刘宏胜埋怨：“你看看，孩子们都忙，不是不惦记你，有时间的话自然给你打电话的，不要太着急嘛。”
　　陈雪岩扭过头来，很不满意地瞪了刘宏胜一眼，说：“到底是男人，心肠硬的跟石头似的。孩子们有事，我哪里能够安心呢？不问问清楚怎么行？太晚惦记昨晚我都没有休息好，现在脑袋还在发蒙呢。”
　　刘宏胜看到陈雪岩的确是着急，不想再惹她不高兴，只好默不作声。其实，他的心中也是放不下。因为他也觉得芳菲的事情有些异常。可是，究竟是什么事情，他实在不知道。还有，他也不清楚芳草是不是知道怎么回事的。如果芳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明白，得不到芳菲的准确消息，陈雪岩是不会安心的。
　　刘芳草有些急。看到张新志嘲弄的眼神，她只好忍着，因为她的确是撒了谎的，平时她总是有意无意点化别人说什么做人要诚实，现在她这样分明是自己堵自己的嘴巴。——明明饭菜已经做好，吃饭的人正在吃呢，自己却说锅在灶上，不是撒谎又是什么意思？她只好无可奈何地笑。
　　“妈妈骗姥姥是有原因的，不是故意说慌。小佳还小，不懂大人的事情。等小佳长大就知道了。”刘芳草对女儿解释说。
　　张新志扭过头来，把小勺里的饭倒进嘴里，看着刘芳草，很认真地说：“嗯，小孩子不能撒谎。我听妈妈的，不说谎话，长大了就能撒谎了。我等着长大了在说谎话。”她说的很认真，眼睛里是幼稚的单纯，完全不知道大人的良苦用心。
　　张新志也不由笑了起来，他看看刘芳草，又看看女儿，话说的别有用意：“好，羽佳真会说话。”
　　刘芳草自知无法讲明，也任由张新志揶揄，她只好抛开这个话题，对女儿说：“小佳赶快吃饭，吃完饭妈妈送你去幼儿园。回来妈妈还有事情呢。”
　　“嗯。”张羽佳答应一声，不再说话。
　　早饭摆在桌上，陈雪岩坐了下来，却没有食欲，她心中忽上忽下的，一点都不安。
　　刘宏胜看着陈雪岩久久地不动筷子，说：“吃饭哪，有什么事情也得吃完饭在说吧。”
　　听了刘宏胜的话，陈雪岩慢慢地拿起了筷子，说：“也没有什么，我就是老感觉心中不安，就像有什么事情似的。”
　　“能有什么事情？是你多想了。吃饭吧，不管有什么事情也得填饱肚子。”看到陈雪岩魂不守舍的，刘宏胜只好安慰她。
　　“是的。”陈雪岩说，“也许是我多想了。吃饭。”
　　刘芳草送张羽佳回来，心中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给妈妈打这个电话。说些什么，怎么说？说她不知道的话，妈妈会担心的，因为芳菲不在家，妈妈打电话芳菲不在的话，妈妈会更着急。说她知道？可是这又该怎么和妈妈说？不是让妈妈更加着急吗？刘芳草左右为难。她也害怕妈妈再一次打来电话询问。
　　也不知道芳菲这会儿是不是在忙？还是和他商量一下吧，问问他该怎么说合适。无奈，刘芳草再一次打通了刘芳泽的电话。
　　刘芳泽正在看教案，准备上课。他的眼睛看着翻开的本子，心中却在想着别的事情。昨晚大姐和他说了二姐的事情，他怎么能够不想？他有些恨二姐夫的不争气，怎么能够去做那些事情？可他也知道，到了如今再去埋怨何晏已经不起作用了，关键是二姐能够顺利地把病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