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家里返的时候，刘宏胜已经很累很累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腿很痛，但是他仍然坚持着不让别人搀扶。他知道女儿明天就要回家了，他怕她回家以后担心自己，他是在努力地做个样子给女儿看的。
　　刘芳草明白爸爸的心思，爸爸的努力坚持让她的心里很不好受。“要不我扶你走吧，爸爸？”看见了爸爸额头有细密的汗珠，她还是忍不住说。
　　“不用。”刘宏胜抬起左手大幅度地摆了摆，“我自己能走的，你看看。”
　　刘芳草是在看，看得心中流泪。她明白爸爸的意思。
　　再一次陪着刘宏胜出来锻炼的是刘芳菲。
　　别人看到刘安邦的身边换了人，就说：“芳菲换走芳草了，老刘好享福啊，孩子们轮流来照顾。”
　　“是的是的，”刘宏胜一脸幸福的笑，“孩子们是很好。”他说着怜爱地看着身边的女儿。
　　刘芳草回家了，她就知道只要是自己不在，家就不是一个家的样子，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无可奈何地看着满屋子的乱七八糟。“慢慢整理了。”她想。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能唠叨，不然张新志会不高兴，自己已经走了好长时间，虽然是爸爸有病，张新志没有办法在嘴上说什么，心中是不满的，刘芳草心中清楚。
　　“还是妈妈来接我好。”坐在刘芳草身后的陈慧心开心的想要飞起来，“妈妈，我姥爷的病好了吗？”
　　“好了呀，不然妈妈能回来吗？”刘芳草回答。
　　“那姥爷的病好了，妈妈还去不去姥姥家了？”张羽佳问，她很害怕妈妈再去姥姥家。留她自己在家里跟着爸爸一点都不好，她不愿意。
　　“现在不去了，等过一阵子在去。”刘芳草说。
　　张羽佳急了：“妈妈别去了，咱们把姥姥姥爷接到咱们家来，妈妈就不用去姥姥家了，妈妈走了，一点都不好。”
　　“哦？”听女儿这样一说，刘芳草心中翻了几个个儿，她问张羽佳，“小佳愿意让姥姥姥爷永远就在咱们家吗？”
　　张羽佳说：“愿意，姥姥姥爷在，妈妈就不走了，我要跟妈妈在一起，跟着爸爸不好。”她说跟着爸爸不好的时候，显然有些不高兴。
　　刘芳草笑了笑：“怎么了跟着爸爸不好，爸爸没有给你吃饭？”
　　“不是的，是爸爸做的饭不如妈妈做的好吃，还有，……爸爸不让我看电视，他看不让我看。”张羽佳说，很委屈的样子。
　　刘芳草不解：“爸爸怎么了不让小佳看电视？”
　　“我要看动画片，有孙悟空还有猪八戒，妈妈，孙悟空会翻跟头，一下子就到了天上。可是爸爸不让我看，他看。”张羽佳很不高兴。
　　刘芳草知道，很多时候张新志也像个孩子一样，让她无可奈何。很多时候他的做法也不可思议，她说不清张新志在想些什么，她真的不知道那样一个大男人为什么没有脑子。
　　“爸爸看的是什么，不让小佳看呀？”刘芳草问。
　　“爸爸自己看打架的，很多人拿刀拿棍子打。”张新志说，“我不想看那样的。”
　　刘芳草无可奈何，她不知道张新志是怎么回事，连电视都和孩子抢。
　　“哦，小佳不要埋怨爸爸，爸爸不让看电视，是让小佳学习的呀。”刘芳草说，她不愿意让女儿怨恨自己的爸爸。
　　张新志看到桌子上的饭菜，兴奋地长大了嘴巴，“哇，有好吃的啦。”他拿起筷子从一只盘子里夹了很大一筷子菜放到嘴里大嚼起来，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腾出半边喉咙对张羽佳说：“羽佳，咱们又有好吃的啦。”
　　张羽佳看了一眼爸爸，说：“妈妈做的饭好吃。”然后歪歪脑袋看着端了菜盘子走出来的妈妈。
　　“嗯。”张新志咽下嘴里的菜，“那咱们就不要让妈妈再走了，她走了咱们吃不上好吃的了。”
　　“可是，妈妈说她还要去姥姥家看姥爷的，妈妈走了咱们就吃不上好吃的了。”张羽佳有些失落，看得出她不情不愿。
　　张新志走到张羽佳的身边，悄悄地说：“咱们别让妈妈走，妈妈要走的时候，羽佳就哭，大声地哭，哭着不让妈妈走，那样妈妈就走不了了。”
　　张羽佳觉得这样可以，点了点头。然后，又一想不行，那样妈妈会生气的，让妈妈生气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她抬起头对爸爸说：“那样不行，咱们让姥姥姥爷来咱们家住，妈妈就不走了。好不好？”
　　张新志一怔，他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女儿的话让他想起了上一次刘芳菲和何晏来的时候，刘芳草说过这个问题，那个时候，羽佳的姥爷还好好的，他们只是对两个老人将来跟谁一起生活的问题谈了一些，之后他就忘了。现在，张羽佳的姥爷确实已经离不开别人的照顾，这个问题很快就需要解决。如果两个老人真的选择了他们家，他是不是答应？当这个问题真实地摆在眼前的时候，张新志明白自己该好好想一想了。
　　愣了半晌，张新志对女儿说：“好啊，就让姥姥姥爷来咱们家，让妈妈天天给咱们做好吃的。”
　　张羽佳从椅子上跳到地上，拍手跳起来，“好啊好啊，姥姥姥爷来慧心家了，妈妈不走了，我们天天吃好吃的啦。”
　　他们的话，正好让端着米饭走出来的刘芳草听见，她看着女儿，又看了看张新志，笑了。平时，她很少对着张新志笑。这一次，因为张新志的那一句话，刘芳草很开心地笑了。
　　“小佳别跳了，咱们吃饭。”刘芳草说。
　　夜很静，刘芳草只听见女儿均匀的呼吸声，安详而甜美。她没有听见张新志的呼吸，平时他睡熟的时候会有很重的呼吸声的，现在没有，所以她知道他没有睡着。
　　果然，张新志在慢慢靠近了刘芳草的时候，开口了：“爸爸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刘芳草因为有很多话要和张新志说，所以她没有像平常那样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就这样，张新志和她几乎是紧紧地挨在一起。刘芳草看着泼墨般的黑暗，说：“还好，爸爸恢复的很好，倒是出乎我的预料，因为他当初的症状比较严重。”
　　“你看将来爸爸的身体能够回复到什么程度？”张新志又问。
　　刘芳草想了一下，说：“要达到他好的时候那样，不可能了。将来他能够自由活动，我们也就满足了的。那条右腿不怎么会打弯，右手也无法伸缩自如。——也就这个样子吧，这种病，有后遗症是肯定的了。”
　　张新志一听就明白，村子里有这样的病人，都是脑血栓，只是程度轻重不同而已，有的没有大碍，有的很厉害。不过，照刘芳草的说法，她的爸爸不会太严重。
　　“哦。”张新志说，“大小便能够自己料理，能够自由活动，在这些方面不用别人就行。反正他都那样的年纪了，总不能指望他干什么了。”话说完，张新志的手开始了在刘芳草身上的游移。刘芳草很难得地和他说这么多话，他暗暗喜欢。
　　刘芳草拿开了他的手，说：“你还记得上次芳菲和何晏来咱们家的时候，我说的话吗？”
　　张新志知道她问的是关于她的爸爸妈妈将来跟谁一起生活的事情，但是他没有说，装着糊涂的样子，问：“什么话？”
　　“就是我说的爸爸妈妈将来和谁一起生活的事情。那个时候只是说说而已，现在爸爸都成了这样了，需要有儿女在身边照料。我们一个个都离得这么远，这实在不方便啊。你也知道，刘芳泽是靠不上的，我和芳菲轮换着去伺候爸爸倒是也行的，只是无论谁走了，这家里成什么样子？”刘芳草说着向外面看了一眼，当然她什么也看不见。
　　张新志不知道她有这个动作，只是刘芳草不在的时候，家里乱七八糟他是清楚的。
　　“其实，爸爸在平常的时候倒也不用别人什么，只是关键的时候就需要有人在了。你说，留下妈妈照顾他吧，我们不放心，自己去爸爸妈妈家里短时间还可以，时间长了又不行。真的该让他们和我们一起生活了。”
　　其实，不用听刘芳芳说这些，张新志也知道是这样的，“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模棱两可地说。
　　“什么叫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很明白，爸爸妈妈不是去芳英那里就是来咱们这里了，真的爸爸妈妈选择了来我们家，你愿意吗？”刘芳草追问一句。
　　其实，就在爸爸住院的时候，她、刘芳菲、刘芳泽就说过这个问题了。刘芳草很明确地说出了她希望爸爸妈妈和芳菲一起生活，她可以去照顾，但是不愿意让爸爸妈妈来她这里。她也认定爸爸妈妈会去芳菲那里，一来妈妈和芳菲有很多很多的共同语言，二来爸爸妈妈对何晏的看法要比对张新志的看法好。只是，这仅仅是刘芳草自己的想法，并不是爸爸妈妈的决定。事情总是有很多的变化，万一爸爸妈妈真的愿意来她这里呢？所以，刘芳草觉得她必须知道张新志的想法，他愿意当然最好，如果他不愿意的话，必须说服他答应。刘芳草觉得，无论什么事情，提前准备一下，总是不会错的。事情发生不到那里最好，一旦发生到那里的话，自己提前有个准备——这叫有备无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