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收拾桌子。
又是冷冷的一句命令,她抽出面纸擦了擦手上的水珠,抬脚走进去。
那是他和乔依依吃过的残局,如今却叫她来收场。刚一进屋子,香水味道就无孔不入的侵入了她的嗅觉。
外室只是淡淡的残留了一些她走过时留下的,但玻璃这头却满是她的味道。
这让柳素曼第一反应是作呕。
她缓了缓气息,争取屏住呼吸,从容的收拾残局。那杯她辛辛苦苦榨来的果汁几乎没被动过。
“动作要快,我还要办公,今天外出四十二分钟,超过了半个小时,最好下不为例,否则后果你知道。”
他低头读文件,还不忘毒舌的斥责她几句。
明明是他命令她出去的,否则她怎么会离开超过半个小时!
气愤让她呼吸也加速起来,满满的香水味道接连冲进她的呼吸道。下一秒钟,胃里面的食物开始翻搅。
她急忙捂住嘴巴掉头跑向洗手间,一阵翻天覆地的呕吐,就像刚刚喝多了酒一样。
所有吃进去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胃都要被倒出来了的那种揪心的痛,让她单手紧紧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打开水龙头冲洗嘴巴。
洗着洗着,她望着近在眼前大开的水龙头,心也像破了一个大洞一般,整个胸腔内淤积的怒气委屈,全部迫不及待要奔涌而出。而它们选择的发泄口却是眼睛。
伴随着哗哗的水龙头,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似乎有腥甜的温热液体流进嘴里,嘴唇已经被她咬破了。
越哭越是想哭,一旦发泄了就停不下来。胃里还在抽痛着,连带着心也一起抽痛。
身体滑落到地上,背靠着洗手台的下方,她把头部埋在双膝之间,眼泪仍旧在流淌,腥甜的液体也越来越多。可整个洗手间还是只能听见水龙头的流水声。
坚强自持的柳素曼,能哭出来已经是大限了,她倔强的咬着嘴唇,不准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乔依依的乖巧让楚庄澜颇感欣慰,也就与她亲近了一些。
然而,送果汁和刻薄的话语,却是他故意为之。
他就是要用乔依依来气气柳素曼,谁让她对自己总是淡然如水。
可没想到,当他被好奇心驱使赶到洗手间的时候,她居然坐在地上低泣,尽管她不出声,但只有两个人的空间,她的呼吸不匀让他听的真切。
走过去关上水龙头,他却不知所措了。
本以为她是不在意的,没想到她却哭了。
焦急的蜷起手掌,摩挲手指,他只能傻愣愣的站在她面前。
柳素曼当然听见了他走进来的声音,看着眼前锃光瓦亮的皮鞋,她深深呼吸,利落的起身转过去清洗脸庞。
楚庄澜从眼前的镜子中看着她的迅速的动作,他分明看到从她嘴角滑落的血水,当即便慌了手脚。
“你怎么了?”他关切的问道。
然而对方却是视而不见的沉默,根本不理会他。
柳素曼洗好脸,关掉水龙头转身就要出去,却被楚庄澜一把拉住。
“放开我,我要出去做事。”她别开脸不看他,只是冷冰冰的说道。
他大手捏着她尖细的下巴,迫使她转向他。
看着她唇上一道深深的牙印,他知道她在自虐。
“哭什么?只是因为我说了几句尖酸的话?”
他还很有自知之明嘛,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残忍,这无疑让柳素曼更气愤。
但他的语气却在轻颤,浓浓的柔情化不开的堆积在问候中。
柳素曼垂着眸子不去正视他,默不作声。
他放开她的下巴,伸出手指,轻柔的摩挲她唇上的伤口。
“小傻瓜,下次不要再咬自己了。”
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和暧昧的称呼让她不禁皱眉抬头看向他,有他这么喜怒无常的吗?
“说说为什么生气?”
柳素曼依旧冷声道:“我没生气。”
“口是心非的傻瓜。”他宠溺的说道。
“是在埋怨我没吃午饭?”
“你不是吃了吗?”
“是你的午饭?”
“……”
楚庄澜得意一笑,他的计谋得逞了。
“看来我是说对了,依依很少来,我总要给她一个面子。”
“你不需要解释,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还是漫上一丝满意的甜蜜。
“是吗?那你怎么把午饭都吃光了,现在还都吐了出来?”当着他的面说谎,她真是太低估他了。
柳素曼就知道他又在监视她,自知理亏的她只能少说少错,继续沉默是金。
“下次不要再这么傻了,我可以留着晚上吃的。”他也很想吃她的饭啊,吃惯了觉得高级餐厅的食物都不顺口。
柳素曼仍旧拉着脸,但却是妥协般的点了点头。
就在楚庄澜笑意十足的时候,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还有鸡汤,你想喝吗?”
他笑的更欣慰了,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要喝了,我还没吃饱。”
柳素曼硬生生的把笑意憋回去,然后缓缓走出去,楚庄澜跟着她走出来。
给他倒了一杯汤,他登时就闻到了香味。
“好香啊,是清香的味道。”本来以为鸡汤会很油腻,可没想到喝道嘴里却很爽口,流到胃中也很温暖。
“你在里面加了什么?这个红色的……”他低头看着碗中的红色小粒儿,疑惑的问道。
“那是枸杞,有助于睡眠的良药。”真是在国外呆久了,居然连中药都不认得了。
听到她说“有助于”睡眠,他当即抬头看她,她知道他睡得不好?
柳素曼明白他眸中的疑惑,解释道:“我看你都有黑眼圈了,想必是睡眠不好,所以炖了这个,你要是不喜欢喝就少喝一些,毕竟没坏处。”
楚庄澜的心一下子像镶嵌了一道明亮的天窗,连日来的阴郁尽数自窗口飘散,她从未忽视过他,一直都在关心着他。
一口气喝光了所有的鸡汤,然后对着她发自真心的笑着。
不总笑的人一旦笑起来,就如同寒冷的冬日突然升起的暖阳,让寒意顿时消失无影踪,取而代之的是绵绵不断的暖意。
柳素曼也看着他笑着,两人之间的冷战,第一次以他不算妥协的妥协得以告终。
陈颖芝凯旋归来,英国方面谈的很成功,顺便,她也回家去看看。
父母仍旧劝说她留下,但颖芝只要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她只是说会再考虑,其实只是在安慰父母。
他知道楚庄澜离开了她,只是会觉得不习惯,但很快就会适应,并不会缺她不可。
可是,她却是缺他不可的。无论他和哪个女人在一起了,她都不想离开。
回国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交接工作,柳素曼接管期间,虽然没有太多进展,但也没出纰漏。
楚庄澜和郎森为她接风,三个人也很久没聚在一起了。
席间,看得出楚庄澜心情不错,而距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他较之往年,似乎坦然了许多。其他二人都深知是好事,三个人吃的很开心。
转眼间,梁欣柔的忌日到来,而这一天,也是柳素曼父亲的忌日。
当年父亲畏罪自杀,母亲却忽然之间消失。巨大的变故压垮了支离破碎的家,柳素曼的姐姐重病复发,奶奶撑起这个家庭,为她们更名换姓,举家搬到了A市。
这些年,为了不暴露真实身份,父亲的忌日她们都只是偷偷在家中焚香祷告。
柳素曼一大早便给父亲上了一炷香,在心里与父亲聊了半个小时,这是她每年今天都会有的举动。
天空是灰暗的,和她今天的心情出奇的照应。到了办公室很久都没见到楚庄澜的身影,大约一个钟头,郎森敲门进来。
“Leslie今天有事,可能要下午才回来。”
郎森喜欢鲜艳的颜色,花色衬衫是他的最爱,但今天却意外的穿了满身的黑色,连领带都是黑色的,这不禁让同样身穿黑色的柳素曼怀疑起来。
按说,一般参加葬礼的才会穿全黑。
“嗯,我知道了。”嘴上说着知道,眼神却仍旧是疑惑的。
郎森看出她的怀疑,她是Leslie的贴身秘书,提前告知她也好。
“今天是Leslie妈妈的忌日,所以你万事小心一些,他心情肯定不好,你多多包涵。”
柳素曼听到“忌日”这两个字的时候,心中猛的一颤,好巧,居然都是忌日。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
郎森对她从来都是友善的,她因此十分感激。
“都是为了Leslie着想,我见他这几天虽然一直在忙着忌日,但也没太过难过,想必是因为你的缘故了,他就是那个样子,从来不会甜言蜜语,偶尔说一次还会吓到人,心口不一是他的标签,你别怨他。”
柳素曼回想起他最近的反应,一个人的时候的确很肃清,但对着她,还是会笑的。
“我知道,我不怨他。”
郎森走出去忙了,柳素曼望着他每天坐的位置,感同身受她从来不认可,没有同样的经历,那个词根本是莫须有的。
但现在,她可谓是真正的感同身受,从他对父亲的态度看来,他和母亲的关系一定很好,那么他一定比她更伤痛。
第四十章 下次不许再咬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