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波当即根据伤口处理的方式想到了佳佳，因为除了他和她，没人会这种快速的疗伤方式。而伤口缝合的时间还很短，说明是早晨发生的事情，方波意识到，这件事是不可告人的，否则，佳佳绝没有资格亲自动手。
　　“你昨晚看到了什么？”
　　终于难以战胜好奇心。今天之前，佳佳看到自己，脸上总是带着干净的笑容，还有，她有一双透明的眼睛，可现在，这眼里竟然深如幽谭。
　　“什么都没有。”
　　佳佳答得很干脆。不该说的话，她永远都不会说！
　　“好好休息吧。”
　　知道问不出什么，方波唯有放弃。可是临出门之前，他还是回头，再次看向那张仍旧带着菜色的小脸儿，阳光之中，苍白如纸。
　　“佳佳，你才十一岁。”
　　他忽然觉得那么悲哀，那么遗憾。她才十一岁，若是普通的孩子，也许正享受着父母的疼爱，无忧无虑的生活。可她眼里，竟然透出了仇恨。
　　“嗯。”
　　佳佳点了点头，当作了另外一层意思。她不该变化这么快，会被人看出来。所以等到方波一走，立刻进了浴室，开始冲洗身上的血腥味，那股仇恨和痛苦，伤心和难过，然后扑到阳光里的床上，勒令自己睡着。
　　“佳佳？”
　　房门被推开，方沨进来，看到孩子仍旧伏在床上，轻轻唤了一声，顺便把盛了午饭的托盘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嗯？”
　　佳佳慵懒得睁开眼睛，竟然已经是下午了。可为什么她却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睡觉，而是昏昏沉沉得在这里躺了许久？她想起方波的话，不敢表现出太多。
　　“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方沨伸出手，几乎像捞东西一样简单得把佳佳抱起来。她看着胖，其实身上都是软软的，体重也并不高。听说，这些是拜云峰所赐，在她重病的时候，只用便宜药物造成的。瘦下来的一些，完全是因为在拉斯维加斯流浪的一年多受了太多苦，而到王子豪身边之后，又因为难过而不能下咽食物。
　　“嗯。”
　　佳佳点点头，难掩疲惫之色。她那个梦实在太乱了，头疼恶心，还不如不睡！
　　“放心，少爷已经好多了。”
　　以为她仍旧在担心王子豪而少言寡语，方沨忙告诉她现在的情况。
　　“方哥哥，他们，都不在了吗？”
　　可孩子却倏忽抬起头，眼神里噙着凄哀问他。
　　方沨骇然，没想到佳佳竟然，仍旧敢于面对，竟然好像完全知道这件事，这是个意外，没有任何预谋，否则盘龙社不可能全军覆没！
　　但是，他点了点头，默认了孩子心中的痛苦。他们对她很尊敬，她也很喜欢他们。
　　“不会白白死的！”
　　孩子垂下头，咬牙切齿而刻骨铭心得恨着，将方沨的心狠狠一扯。她才十一岁，十一岁而已啊！
　　“佳佳，你想上学吗？”
　　为了尽快转移话题，方沨才猛然想起这件事。佳佳的年龄，早就过了入学时间，但是无论王子豪还是王靓，都不允许她进入学校，因为她那个尴尬的身份！
　　“上学？”
　　佳佳抬起头，不解得望着方沨的脸。她记得清晨时他纤尘不染的西服，眼里深切的哀伤和痛苦，很难想象，此时他会问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
　　是的，上学，对佳佳来说，根本没有太多的诱惑力。在她眼里，学校就是云思瑶读书的那种地方，是有钱人的天地，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不想。”
　　她摇了摇头，并无兴趣。端起旁边的饭，却忽然想起他们笑着说她的牛肉真好吃，便再也不想吃下去。
　　“方哥哥，佳佳累了。”
　　她仰起头，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冷静。一夜之间，佳佳无可奈何的长大了，她知道了仇恨，更加清楚了王子豪与方沨作着多么危险的事情。在睡梦中，她曾经想，以后，要努力，努力保护好哥哥！
　　“佳佳，你才十一岁，应该有自己的朋友。”
　　这是方沨第一次提起这种话题，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她忽然变成现在的样子！曾经他渴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让佳佳活的快乐一些，可是没想到，只是一次意外，就真的像王子豪预料的那样，他无法对她掩饰。
　　“方哥哥，佳佳的朋友都死了，他们不会白白死！”
　　她把他们，当作了朋友。曾经没有，但是现在才明白，他们是她的朋友，尊重过她，保护过她，为了哥哥对她的冷淡而不平过，为了哥哥对她得好而微笑过！所以，她更加恨透了那些人，那些害死他们，还要害死哥哥和方哥哥的人！
　　“佳佳，这些事情有我们！”
　　方沨激动的加重了语气。她还是个孩子！这不是她该面对的，她受过的苦，面对的复杂已经够多了！
　　“方哥哥，也许，也需要佳佳呢？”
　　或者是被方沨的态度惊到了，孩子忍不住站起来。可是她很快明白过来，低下头，避过方沨的眼睛，淡淡问道。
　　方沨的拳头，慢慢缩紧，就连整个人都开始变得僵硬。佳佳，她到底是知道的。从拉斯维加斯回到中国，从带着她参加盘龙社活动到昨夜发生的枪战，他们几乎时时都在利用她做挡箭牌。
　　正是因为她和王子豪亲密的关系，才能让所有人把目光转向孩子而暂时能够忽略王子豪的行动，以至于，他能够获得今天这片天地。
　　原本在拉斯维加斯的时候，王子豪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回国的。可佳佳回国后不久，他就作出了回国的决定，正是因为，他找到了最好的挡箭牌。
　　王靓生性多疑，王子豪越是对佳佳冷淡，他越认为这孩子不简单，以至于投入更多的目光在她身上，忽略掉了王子豪的行为，让他得以在狭小的空间范围内展开行动，迅速将盘龙社除跟随他的十二名之外其他六十名进行调整，调回宁公馆。
　　而在回国之后，更是由于宁忠想要为难时他对佳佳的袒护，而将目标转移到孩子身上。
　　但昨夜一场大战，真的是意外，任何人都不会想到佳佳会出现，如果说确实有利用，那么也只是王子豪在那时，曾经依靠过这孩子。
　　“不，佳佳，我们不需要你，我会和少爷说，让你去上学。”
　　方沨几乎是立刻作出了这个决定，不能再让佳佳一直呆在这样的环境里！
　　佳佳点点头，温顺的过份。在她眼里，他们作出任何决定都是有原因的，她就算不解，也必须遵从。
　　她这样的态度，让方沨更加不知如何解释，只好站起来，有些狼狈得开门出去。他没想到孩子真的是什么都知道的，而且心甘情愿如此的！
　　方波的门恰好在此时打开，他看了一眼方沨，意味深长的把目光在他背后佳佳的门上定格，然后转身下楼去了厨房，他喜欢帮厨。
　　狼狈的方沨几乎要被他逼疯了，他已经够愧疚，已经知道他们做的事情让佳佳受到了伤害，他何必还要这样提醒！
　　“叩叩！”
　　即使恼怒，敲响王子豪的门时候，方沨还是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进。”
　　王子豪的声音中仍旧夹杂着一丝疲惫，那样一个夜晚，确实让他的精力透支了。
　　推门进去，王子豪仍旧在床上坐着，脸色比早晨回来时候略恢复了一些，但仍旧苍白，手里翻着一本书。
　　“少爷，佳佳没什么事，只是闹了脾气而已。”
　　方沨站在门口，大声汇报，并未直接进去到王子豪身边。
　　“闹脾气？”
　　他声音里略有不满，蹙着眉端问。
　　“还是为了上学的事情，少爷，佳佳的年龄早应该上小学五年级了。”
　　这次，方沨是抬起头说话的，目光注视着王子豪，那是真诚得替佳佳求情，因为之前他说了无数次，可他们竟然没人答应。缘故是王家不能有这样的小孩上学，会让人在背后说他们的闲话！
　　“那也不行。以后，让方波做她的老师！”
　　王子豪仍旧是拒绝，并且再次把方波推到了佳佳身边。
　　方沨触及到他警戒的目光，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听明白。
　　“扶我到轮椅上。”
　　他伸出手，方沨立刻到他身边，俯下身，完全抱起王子豪的身体，将他放到轮椅上。这期间，他的嘴唇动了动，耳朵竖起来，完成了在王靓窃听器下的又一次秘密汇报和秘密吩咐，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
　　没能同意上学，到接受方波作为老师。佳佳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仅仅第二天方沨见到佳佳的时候，她便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盘龙社一夜之间毁于一旦，方沨已经开始着手重建，佳佳被打发给了方波，也就不再跟着方沨，能让他放心做事。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方波合起书，看了看桌边打着哈欠的佳佳。这孩子喜欢读书，常常要半夜才睡觉，所以早晨上课的时候，通常都是这样。
　　“佳佳，你这个生活习惯，得改改。”
　　无奈，方波也不知道是第几次说了，越说，他便越发觉得佳佳需要个母亲。虽然公馆内女佣对她的照顾很用心，但远远无法与母亲的作用相比。
　　“睡不着！”
　　佳佳还是这样的理由，颇为无辜的。但其实谁也不知道她自那夜之后，开始恐惧在黑暗中慢慢入睡，更加担心当花园里王子豪出现时候，她不在身边。
　　方波被顶的无话可说，这个年龄的孩子很容易叛逆，况且他又不是她妈妈，就算夜里想过来看着她，也似乎没那个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