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儿……哥是真的,心疼你……”他是真的心疼。离开父母十三年,一直顶着废物、丑女的称号。他岂不会明白那其中的酸苦,他又岂会想象不到她心中的孤独与坚忍。她的心是被一个个的白眼与一句句的冷嘲热讽、还有那一次次的指指点点给冻冷的。他了解她心中的骄傲和痛苦,可是……他却不能让她明白自己心中的无奈与煎熬。
他要她好。所以,她只能、也必须要这样,做一个众人眼中的废物与丑女。
“心疼我?”她凄然一笑,与其这般痛苦下去,还不如将话说开,她不需要他的怜悯和愧疚,她的自尊不允许被这般践踏。她在意的,只是他给不给她真真正正的感情,发自内心的亲情,或者……或者更多。她刚想说什么,却冷不防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力的双臂将她圈得紧紧得,几乎要让她窒息。更让她痛苦的却是内心。这算什么?算是最后的补偿?还是代表着……他的歉意?
“瞳儿……我是真的心疼你。”他再次重复,语气却完全不一样了,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有着决绝。
“相信我。”
蓝香婷不再说话,泪水也渐渐止住。她不想再问他到底要她相信什么,亦不想再剖析这其中的情感。她只知道,自己的心渐渐地安定了下来,想让时间永远凝固在这一刻,再也不要向前流动,再也不要倒退到之前的痛苦。
半晌,闵成俊的声音自她的头顶传来,一如既往的温和:“瞳儿,母后今日回宫,一会儿我们一起去仪白宫,同母后商讨一下家宴的事。”
“家宴?”蓝香婷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过来哥哥的意思。他还记得之前自己被二位姐姐为难的事情,若是借着王后回宫的事情来举办家宴,这样,所有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好。”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说完便又闭上了眼睛,任那温暖的气息将自己包围。画面像是静止了一般,谁也不语,谁也没动。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一日晚上,仪白宫中灯火通明,所有的宫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不为其它,只因仪白宫的主子终于回来了。每日都细细打扫过的宫殿,今日更是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三四遍,本就整洁的宫殿竟给人以焕然一新的感觉。蓝香婷走入主殿时就觉得恍若是身在白昼。
前厅里已然有人比她先到了。下首右边第二张桌子旁便坐着二姐冷坤。蓝香婷看了看旁边空着的第一张桌子,心中有些诧异。据她所知,大姐秦善对于宴会之类能出风头的事可是最为积极的,哪一次不是第一个到场的。可诧异归诧异,蓝香婷却也不会傻到没事找事,去问冷坤与她形影不离的大姐去哪了。这样不但疑惑解不了,说不定还徒增是非。
见到蓝香婷,冷坤只是对她颔首笑笑,再轻声说一句“三妹妹来了”。之后便仍旧自顾自地品着茶水。这般不亲近,也不疏远的做派倒让蓝香婷舒了一口气。
二姐冷坤在蓝香婷的印象中一直是恬静的,不像秦善那般强势,总是安安静静地跟在大姐身后,从不主动开口说话。可就是因为这样,蓝香婷心中才有些警惕。有的时候,明面上的敌手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暗地里潜伏着的毒蛇。不过三年以来,自己从未与她有过冲突倒是真的。有的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冷坤。
蓝香婷紧挨着冷坤的桌子坐下,楉姜和隐岚站在她的身后侍候着。闲来无事,蓝香婷便悄悄打量起自己的这个沉静的二姐来。
一袭淡青色的百褶裙衬得她像是一朵出水青莲,千叠水袖上用墨绿的丝线绣的几朵莲花更是点缀出了清秀脱俗的韵味。一头柔顺的青丝不知被谁的巧手绾成了花状,用一根层波点水墨莲簪固定着,左右各插三支翠玉雕成的朝花钗,垂下的水晶坠在半空中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煞是灵动。特意留下的两缕自然而然地垂于胸前,恰好使小巧的玲珑莲花坠若隐若现。眉间几笔便勾出的莲状花钿映着眼波流转,好一个顾盼生姿的美人!
蓝香婷心中赞叹着,倒真的没有一丝嫉妒,只是思量,不知自己的这位二姐的心性否真的如莲般淡雅。
蓝香婷在暗中欣赏着美人图,这边冷坤也是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只见她的这位三妹妹身穿简简单单的月白色纱裙,看起来朴素平淡,可整条裙子被金色丝线绣上的朵朵粉色绢花,十分逼真。再加上衬底的蝴蝶图案,乍一看真像是翩翩蝴蝶正流连在花丛之中。与这身衣服配着的是蝴蝶髻,被左右各两支粉色的蝴蝶钗巧妙地绾住,垂下的只有一支精致的水晶步摇,映得耳畔的琉璃恋花坠熠熠生辉。再看她的容颜……不由得令冷坤呼吸一滞,显眼的疤痕像是一条紫色蜈蚣盘踞在她的眉边,巨大的落差让人觉得心头难受。
可惜了。好好的一张脸……冷坤暗地里摇摇头。想着若是没有那道疤痕,应该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想想她这被藏了十几年的三妹妹,虽未受过王族的教导,却可能是因为有着王族的血脉缘故,骨子里还是有着平生出的高贵的气质。再看她那一脸矜持平淡的笑,时而还会露出些许怯懦。若是大姐,想必便会轻易被这么一个表情蒙骗了,可她冷坤却能够看得出,她们这个众人口中的“废材”三妹妹,恐怕不是如表面这般简单。想及此,冷坤的心中也不禁有些自得。她与大姐不同,若说大姐是朵娇媚明艳的牡丹,她便是淡雅清幽的水莲。
而且,还是有毒的水莲。冷坤这般在心底为自己下的结论。
“我原以为自己来得算早了,没想到竟还有人比我更积极。这头筹倒是让两位妹妹得到了。”冷坤抬起头,果不其然便看到闵成俊一脸笑意大步走了进来。
“瞳儿,珑儿,你们来得真早。”因是家宴,闵成俊今日穿了常服。雪白色的衣袍上绣着蔷薇样的暗花,银丝绣线在敞亮的大厅中闪烁着柔和的光,如瀑的墨发被同色的绸带束起,显得精神奕奕。
虽然心结已解,但明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蓝香婷与冷坤同时起身,侧身向兄长虚施一礼。
“大哥。”
“哥。”
冷坤坐下,漫不经心地朝旁边瞥了一眼,见自己的三妹妹面色如常,嘴角也微微翘起。她可没忽略蓝香婷看到大哥的身影后脸上一现即逝的喜悦。
蓝香婷喊大哥为“哥”。可别小瞧这一字之差。虽说都是亲兄妹,却也是分亲密疏远的。即便闵成俊自幼是跟随她们姐妹的亲生母后,但闵成俊对待她们姐妹俩并不是太亲近,只是尽了兄长的本分而已。冷坤不是她那娇蛮的大姐,可以毫无顾忌地喊着哥。而且在大哥面前她总是故意表现得有些拘谨,这样,她才能更好地隐藏自己。
这样一来,大哥对待蓝香婷的态度便有待深究了。才见了三年而已,便这般亲近?难怪大姐会吃醋了。谁不知道打小秦善就爱缠着大哥,只因他是白域的最耀眼的天才。
冷坤刚想到秦善,秦善便出现了。牡丹送香轻纱裙将她的公主身份衬托得淋漓尽致,繁琐的凤云髻再加上几支牡丹钗,真真是一朵娇艳的牡丹花。臂上挽着的粉红色宫纱更给她增添了几分飘逸,皓腕上带着的环铃随着她的步履叮咚作响。刚走进来便让人只觉眼前一亮,俏脸上的倨傲让人生不出半分厌恶,就好像是理所应当的高贵。简直是下凡的牡丹仙子!
“看来人都到齐了?”嘴上虽是这么说,但脸上却未有丝毫诧异的表情。向坐在下首左边第一张桌子旁的闵成俊虚施一礼,便笑吟吟地对着冷坤、蓝香婷说道:“珑儿,三妹妹,你们来得倒早。姐姐来晚了,不会怪姐姐吧?”
蓝香婷摇了摇头,知道言多必失,只是站起向她虚施一礼,然后坐下。相对于蓝香婷的谨慎,冷坤便随意得多,连忙站起轻声道:“姐说哪里话,珑儿知道姐姐忙着安排家宴呢。”
本来见蓝香婷不理自己心中有些气恼,但听冷坤这般说话,怒火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还是亲妹妹好,就是比异母的妹妹更有默契。想着便施施然走向妹妹留给自己的座位,经过蓝香婷的桌前时还不忘白了她一眼。
蓝香婷一直低着头,只当做没看见。她十分清楚,在知道母后同意办家宴后,秦善在她自己的寝宫中发了好一通脾气。可也是无济于事,只好硬着头皮将原计划的奢华的生日宴会改成了家宴。这事儿本来就不怨她,要说累,也是秦善自找的。
秦善落座后,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想想自己将家宴安排得井井有条,不禁有些洋洋自得。珑儿说的有道理,反正之前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如今也不需要自己再做什么,只需要安安稳稳地等待着父王母后的表扬就好。她之所以故意来这么晚,也不是在忙什么。只是想要做出一个姿态,她秦善,在这后宫之中是能担当重任的。
第二十章 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