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琪点点头,端枪出去。
“不,美琪!”
那瞬间,章一辰心中高喊着。不要,美琪,不要杀人,不要让你的手,沾上鲜血!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她的枪法准确到百发百中,一、二、三、四、五、六!寂静之中,唯有子弹穿堂而过的爆裂声音。
章一辰闭上眼睛,他不想看,不想看那个他一心呵护的孩子,为了他的仇恨,沾染上罪恶的鲜血。
三号船上的搏斗已经开始,顺着海风的声音,海浪中忽然冒出几个人影迅速爬上三号船,于此同时,也同样有十几个人爬上了一号船。他们正是盘龙社的精英成员,通过潜水到达两艘船,以出其不意的方式支援在两艘船上的三个人!
岸边的警察都有些发毛了。他们何时见过这样的战斗,再看看坐在岸边被捆着的章一辰,终于有人后知后觉的冲过去将他解开,欲将韩波制服,却被龙叔劝下,即是说章一辰是刚刚被换出的人质才算了事。
他们也迅速派出人去一号船支援,然而三号船却因为美琪顺利的打开排水阀以至于陷入一场混乱,无人能够登船。
混乱的场面一时间无法控制。是,这是章一辰没有想到的。他做好了一切准备,牺牲那名属下,牺牲周涛,甚至和宁莨同归于尽,却从来没有想过,美琪会来,他自以为可以安慰好她,却想不到,她的仇恨这么深!
他知道,她来,是为了保护他,她来,也是为了替死去的盘龙社弟兄报仇!
他记得她常常望着盘龙山,以那天夜里,一个十一岁孩子的目光静默得望着。她的背影孤单,痛苦,带着抹不去的仇恨。他知道,在那个夜里,他的美琪,再也不是个单纯的孩子,再也无法健康的成长。
她不会让任何一个盘龙社的成员再死去,那一年,她给自己的身上背上了十几条人命!以至于后来的日子里,她再也找不回自己。
哪怕,他的爱,他的宠,她都不再去接受。她的目标里,除了报仇,仅剩下他。
“三号船沉船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海浪中仿佛出现一个巨大的水坑,章一辰霍得站起来,却被警察拦在安全线以外。
一号船上的混战暂时停止,所有的目光望向那艘沉落的船。寂静,一切再一次陷入了寂静中,唯有海浪,缓缓吞噬着船,以一贯的方式,拍打着其他船。
“美琪!”
周涛高喊一声推开近身的人,一枪射击出去,那个轰然倒地。眼前分明围上了越来越多的人,周涛却仿佛看不见,拼命一般得向船边冲去。然而怎能那样简单,所有的人都杀红了眼,他们只知道杀就能活下去不杀就要死。疯了一般得扑向这唯一的一个目标,而下面的特警,却无论如何也登不上这条船。
“开船,开船啊!”
宁莨已经接近疯狂,顾不得外面战斗到何等地步,用枪指着船长的脑袋让他开船。
章一辰忍无可忍,手插入腰间的瞬间却忽然被一只手握住,他猛地抬起头,却遇到龙叔告诫的目光。
“少爷。”
这一声少爷,仿佛注入了一股魔力。他看看周围的警察,手,缓缓收回来。
“美琪,美琪!”
开动的船上,还有周涛的呼唤。因为海浪的缘故,船根本无法正常开出码头。
海警出动,十几艘小艇慢慢将一号船包围,于此同时,二号船上忽然涌出许多小艇,宁莨从一号船舱飞奔出来向那些小艇,疯了一般跳下一号船。
周涛一愣,没想到宁莨居然都想好了逃跑的路线!正在愤怒的时刻,海面上却忽然冒出七八个人,他分明得看到一只小小的脑袋冒出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韩哥哥!”
她高喊着朝他挥了挥手,大力向周涛游过来。她才不会那么轻易得死,她还要亲眼看着宁莨脑浆迸裂!
生命的勇气和兴奋,让周涛几乎在瞬间失去了一切意识。他无所谓自己身在何处,只要这个孩子还活着,只要她那样喊他一声,韩哥哥!
巨大的动力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干掉眼前几个人跳入海中,他要迎接她,迎接这个他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孩子,这个,曾经让他绝望,又让他充满希望的孩子。
他仿佛看到她扑进自己的怀里,欢快的笑着。天,蒙蒙亮了,阳光开始升起来。他们,竟然已经大战了整整一夜的时间!他伸开双臂,看着那孩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冰冷的海水,仿佛都升温。
可就在此时,他却分明见她猛然端起枪对着宁莨。周涛余光之中,却同时黝黑的枪口指向他心爱的女子。
“美琪,不要,不要管!”
他怒吼一声,不要管,不要准备开枪,否则,否则。子弹,爆裂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他喉头一窒,猛然扯住那双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手,将她在海中拖入自己怀中,第二声枪响,在海水中绽开了。
随着殷红的血迹,随着周涛最后的笑容。他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子,就这么最后一眼了,美琪,让我此生记住你,下一世,我们,相爱。
“韩哥哥,韩哥哥!”
美琪绝望的呼喊着他的名字,她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宁愿死的是自己,也不要是他!
“快,救人!”
不知谁喊了一句,有人拼命得企图拖开美琪的身体,可是她不愿意,她要和韩哥哥一起死,一起死在海里!不,韩哥哥没死,他还有救,他们说救人,一定可以救他的!不要让他们分开,不要让他们分开!
时间,在他们心里停止了。章一辰没有站起来,他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自始自终,他没有开枪,没有亲手血刃宁莨。可是,他让他心爱的女人染上了罪恶的血,他看着他最亲的弟兄,为了他死去。
韩波,此生也不会想到,他的堂哥,这个枪夫都厉害到他望尘莫及的人会这样死去。虽然他死前笑了,虽然他知道他宁愿是这样死的,可到底心痛了,一个生命一个鲜活的生命就那样离开了!他们曾经,并肩战斗。
仰天,龙叔将泪逼回去了,他还不能流泪。在少爷,韩波都无法控制情绪的情况下,就算多么悲伤,他也必须冷静。
一切,都结束了。仇恨,恩怨,全部都结束了。
“少爷,暂时还不能探视少夫人。”
龙叔从外面进来,花白的头发已经彻底银白,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情而已。而章一辰,却在这房间里,已经坐了整整两天,不吃,不喝,不说话。
“请律师了吗?”
直到此时,章一辰才终于说出一句话,只是目光依旧盯着手中,那里有个小小的木人,曾经,是周涛为了恢复手臂的力量而雕琢的。他从来没见过,也就一直不知道,他雕的,居然是美琪。
“没有。案子还在审理,少夫人什么都不肯说,让警方也很难办。”
龙叔现在担心的唯有美琪了。
当时在海上,宁莨死后黑龙集团的那些人就已经溃不成军,其中一部分趁乱用快艇逃跑了,剩下的人就都被警方带走。
周涛从海里上来的时候已经断气,子弹直穿心脏,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美琪则因为参与了整件事情,又杀过人,也同时被警方带走。龙叔本想拦下来,希望章一辰能说几句,可他盯着周涛的尸体,竟然一句话也没说,而美琪被带走时,也是呆呆的。
后来龙叔和韩波一面想办法希望把美琪保出来,另一方面打听逃走那些人的消息。到今天才有结果。
逃走的是黑龙集团另外一股势力,除了宁莨之外,也只有他最大了。不过他和宁莨的关系可谓亲如弟兄,所以当时宁莨掌管黑龙集团的时候他们相安无事。这回美琪亲手血刃了宁莨,他们暂时逃到了马来西亚。
至于替美琪取保的事情,也暂时被警方拒绝。因为案件还在调查中,龙叔问过了,美琪最轻,也要判个防卫过当的罪名,尤其众目睽睽之下开枪射击死犯人这点,也有毁灭证据的嫌疑,哪怕是章家少夫人,也必须走个程序。
不过,单单是防卫过当,以美琪当时的行为来说,最少也要判三年服役。律师已经提醒过龙叔,为了章家的名誉,还是考虑一下章一辰和叶美琪的婚事问题。
但是被龙叔拒绝了。他觉得,无论如何章一辰不会和美琪离婚,他那么爱她,怎么会轻易的放弃她?
所以两天来,他都在想办法让章一辰能和美琪见一面。
“没必要让他们难办。”
忽然,章一辰站起来,声音里依旧没有丝毫温度,可龙叔却意外得发觉,他目光中竟然射出了恨意。
“少爷,少夫人,少夫人也是为了您。”
他看看地上落着的那个木人,心慌意乱。他知道,少爷和周涛的关系根本不可能用上下级来说,那是陪着少爷度过最困难时期的一个人,他的死,定然让少爷很痛心。所以因此恨美琪,也未必不可能!
“我不想见她,告诉他们,没必要为难!”
说完章一辰便离开了房间,没有留半点余地给龙叔。
龙叔只觉得眼前发晕,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周涛死了,少夫人入狱。这到底是谁的错,不能全部都推给少夫人啊,她,她也是希望能帮忙不是吗?况且,少夫人已经很伤心了!
第三十五章 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