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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翡翠镯子
  躺在坚硬的床板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睡。一层拼接,缝补的被单下面是一堆干草。徐家的雕花大床下面都是厚厚的棉花。睡惯了之前精致温暖的大床,第一次睡在干草铺成的僵硬床板上我整夜扭转不能入眠。
  第二日天一亮,我就赶忙起身,帮周白起身熬粥去了。周白倒在简陋的书桌上已经睡着,我拿过一件洗得发白的布衣轻轻披在他的身上,将他枕着的书本都抽了出来,在书桌上堆叠放好。
  几本翻看旧了的四书五经,几次的书页已经快要掉落了。我抚过蓝色的书面,渴望有一天周白能够扬眉吐气,金榜题名,到那时说不定爹爹娘亲能够承认周白女婿的身份。
  早上等我拿着玉镯,首饰去当铺的时候,听见街道上有不少人在议论。我将徐家的传家玉镯递给了老板。
  他仔细对着光源看了看成色,惊诧不已,又仔细看了看我的身上的衣着。
  “你这镯子是哪里来的?”
  当铺老板的眼光很毒辣,我虽然已经脱下了锦面的红色嫁衣,可是里面的衣服布料已经是平民难以穿得起的。
  “我……”我望着被他拿着的翡翠镯子,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喧哗的声音,“刺史家这次算是赚到了,不仅不需要娶徐家破了身,失了贞洁的破鞋,而且还白得了那么多的嫁妆。”
  一个人像是不信,“怎么可能?徐家老爷怎么舍得?这么多的嫁妆都够咱们全城百姓半年的所有花费了。”
  另一个人嗤笑一声,“别提了,都是给他女儿气得,现在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而且我听说现在徐家的钱庄越来越不行了,就连渡口的渔船都卖了,我看他们家的女儿真是扫把星,居然在新婚的日子里头跟别人跑了。若是我的女儿,我宁愿将她扔进河里面喂鱼!”
  听着他们的谈笑声,我的脸色越来越白,几乎是站不住了。不知这一切都被柜台后面的掌柜看在了眼里,隐约猜出了我的身份。
  只要这翡翠手镯不是偷来,抢来的,他们当铺都敢要。何况眼前的还是徐家伤风败俗的大小姐,看她样子应该是走投无路了,正好可以低价买来极品的好宝贝。
  “小姐你这个手镯还卖不卖?”他出声提醒我。
  爹爹竟被我气得卧床不起了,这可如何是好?我该不该回徐家看一看?
  “卖!”不卖怎么有钱买灯油让周白彻夜攻读,不卖又怎么能余出钱来补贴家用。这三间草房实在是太破了,我不敢想象周白是在里面怎样度过寒冷冬季的。
  “镯子质地通透,翠绿逼人确实是难得的好镯子。”他顿了顿,竖起了三个指头。
  我吓了一跳,“难道只值三百两?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手镯,就算是买下这个县城都有可能!”
  他笑了笑,“小姐只有三十两。”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要从当铺老板的手中取回镯子。手伸出的时候,他不屑地裂开嘴唇,“徐家已经败了,你还觉得这个镯子能值几个钱?等徐老爷一死,只怕你再卖这个镯子的时候连三十两都没有。”
  看着他脸上不屑嘲讽的笑容,我浑身都在哆嗦不止,“我不许你咒我爹爹!”
  当铺老板立马换上一脸虚伪逢迎的笑容,手打在自己脸上,“瞧我这张乌鸦嘴,不会说好话,小姐你千万不要介意啊。这镯子你还卖不卖?”
  迟疑地望着老板手上握着的翡翠玉镯,我犹豫了一会,如果不卖的话我和周白俩人都要饿肚子。咬牙不再留恋那只翠绿色的镯子,终是狠下心来点点头。
  当铺脸上喜滋滋的都是笑容,高声呼喝道:“伙子还不赶去拿纸笔来,给徐家小姐立下字据来。”
  出嫁那日娘亲她亲手给我戴上的镯子,就这样转手间就进了当铺里。我怀揣着几张银票和一张笔墨未干的字据,失魂般走在县城的路上。
  随意走着,竟走到了徐家大宅的门口。门匾上的字迹依然苍劲有力,熟悉的景象浮现在眼前,似乎我未曾离开过。
  “不知道爹爹怎么样了?”我走上前轻轻敲响了大门。
  小厮开门之后,怎么也想不到是将徐家毁了一半,声名狼藉的大小姐回来了,一时间僵硬在门口没说不让我进去,亦没有退开身子让我入府。
  “小姐,这几日老爷病重,我们做下人的事情都做不了主,不如让我去问问夫人吧?”他满脸歉意地看着我,搓着手一脸踌躇不决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并没有反对,他既然做不了主,我也不能够为难他。
  “你去吧”我站在徐府的门口,绿茵茵的草地和花丛从门缝间露出来,里面的景致我无比的熟悉,却无法再进去一步。
  过了一会,开门的小厮跑了回来。
  “真不巧,夫人出去了。小姐你还是离开吧。”他说话的时候,眼神躲闪,不敢正眼看我。我知道是娘亲,她不愿意见我。
  可是爹爹病重,假如我做女儿的都不能看他一眼,实在是太不孝了。我跪在了小厮的面前,他吃了一惊,慌忙出手想要扶起我来。
  “小姐,小姐这可使不得,不是我不让你进去,而是夫人她不肯见你。”小厮为难,又心疼地看着我。
  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一天会跪在下人的面前,只为了求他放我归家。
  “求求你,让我进去看我爹爹一眼吧。只要一眼就好,我知道爹爹睡的厢房在哪,不会惊动别人的。”我看他犹豫不决的态度,赶忙将怀里的银票掏出来一张递到他的面前,“现在我不是徐家小姐了,也没有太多的钱,就请你看在往日的情面上,通融一次可好?”
  他将我拿出银票的手塞了回去,“小姐这可使不得,我在徐家这么多年受了徐家不少恩情,再收小姐的钱我实在做不来。”他踌躇了一会,一咬牙道:“小姐你进去的时候注意一些,不要被夫人看见,这几日夫人常常想要寻死。这会子应该还在气头上,你见到她最好避开走为妙。”
  没想到母亲竟是这么恨我。点点头,连声道谢:“我知道了,我只是进去见爹爹一面,一定不会惹出什么事情来的。”
  “进去吧”小厮叹了一口气将门轻手轻脚地拉开来。
  一闪身,走进了庭院里,庭院深深,日光照在藤萝上绿意逼人。草地上几个婢女拖着裙裾走过,“这几日夫人的脾气越来越差了,只是汤的味道淡了一些,她就摔了汤碗发了好大的火。”
  另一个点头道:“可不是,这几日老爷都咽不下汤药了,也不知道这个偌大的徐家能撑到多久。”
  待两个人走远了,我才从高大的樟树后面走出来,她们说的话我全都听了清楚,没想到父亲的病已经重到了这个程度。
  走过凉亭,和小桥。眼前的景色优美如画,可是我都没有心思再去欣赏,一心想要快一点见到父亲。
  隐约在水榭前的树荫下看见了两个人影。穿着深蓝色的绘花长裙的妇人正是我的母亲,而她对面坐着的人,身上赭色的官府醒目无比,不正是刺史大人吗?
  母亲怎么会见他?我躲在水榭的柱子后面,不敢出声,静静听着他们说一些什么。
  “徐家现在一日不如一日了,就连我夫君也卧床不起了,我那不孝的女儿舍了我和一个穷小子跑了,这让我一个妇人怎守着偌大的家业活下去啊?”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手绢擦着泪痕。姿态雍容又带着成熟妇人才有的妩媚风情。
  刺史坐在她的身边,有力的胳膊一拉就将娘亲拥入了怀里,“兰儿你哭什么,现在徐家一半的财产都在我的手里,待到那老东西一死,你就嫁给我,不一样是能坐拥荣华富贵?”
  正擦着眼泪的娘亲,听到“荣华富贵”这四个字立马又喜逐颜开起来。“多谢刺史大人的厚爱,若不是您,我林兰花估计后半辈子都只能孤孤单单活下去了。”
  刺史听了这几句吹捧的话,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哈哈,好,我就等着那老东西早点死,将你娶回去。”说着抱住母亲,狠狠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
  若非是亲眼所见,我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谄媚,迫不及待勾引别的男人的妇人竟是我的生母。父亲病重,她竟然不去床前守着,伺奉,却在这里幽会别的男人,甚至巴不得爹爹早点死了,她才可以独霸家业。
  温暖的风吹过,一声冷汗被吹干,全身发冷。我捂住自己的耳朵,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个人不是我的母亲,她不是我的母亲……”
  一阵阵的欢笑声,媚笑声还是不间断地传入我的耳朵里,让我赤裸裸看清这个事实。母亲端着酒杯,自己抿了一口,留下一道艳丽的朱红嘴唇。她纤细的手指端着酒盏递给了刺史,他拉着母亲包养精致的手指细细摩挲,然后对着朱红的唇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揉抚着自己发麻,发冷的手指,从水榭旁边的小道轻步走开。爹爹的房间里很安静,甚至连一个奴婢也没有,难道母亲真的狠心如此?不管父亲的死活了?
  挑开床帐,看见了床上躺着的人,薄薄被褥盖着的父亲苍老了许多。脸上再没有往日的慈爱或是威严的神情,他昏睡着,眼睛紧闭着。
  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我拉过他苍老的手指,轻轻呼唤:“爹爹,女儿回来了,爹爹你睁眼看看我呀!”
  昏睡的人似乎有了知觉,沉重疲倦地眼睛微微睁开了缝隙。他干涸泛白的嘴唇描摹着,,想要念出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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