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正是一天中最寂静的时刻,突然,手机响了。周云琛意识模糊的抓过床头的手机,瞥眼一看号码,却被惊出一身冷汗,睡意全无。是爷爷那边打来的。
这两天,周云琛总是在梦中梦见爷爷,梦中,是一座大灵堂,爷爷躺在灵堂中间的床上,身上还盖着白布,爷爷去世了。可是,为什么周围没有人?爸爸呢?叔叔呢?姑姑呢?只有周云琛一个人。他向爷爷走去,看着爷爷那张熟悉的脸,那张脸,经历过怎样的坎坷啊,像一块石头,坚硬而布满皱纹。
突然,爷爷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像是高低起伏的山地上两眼干涸的泉眼,空洞,没有生命的气息。爷爷的手从白布下飞快的抽出,抓住周云琛。就那么死死的抓住。周云琛呆呆的站在那里,不跑,不叫……
想到这些梦,周云琛不禁用力的摇摇头,双手撑着床坐起来,紧张的接起了电话。
“喂。”
“……”
“喂?”
“……”
“什么事?”
“……”
“说话啊!”
“……”
任凭周云琛怎么叫喊,可是电话那头始终寂静。“可能是打错了吧。”周云琛放下手机,心中猜测道,不知不觉,睡意又一次袭来,周云琛晃晃脑袋,倒在枕头里,再次入睡。
“辰辰,辰辰。”在模糊的意识中,有人在喊周云琛的小名。叫自己小名的人不多了,好像只有爷爷。“嗯?爷爷”“恩”“刚刚的电话是您打来的吗?”“是啊。我当然也不想这么晚叫醒你,可是,我就要走了,有些事,还是要交代的。”“啊?您……”“不必惊讶,你只需要听我说就好。”“可是……”
“在咱家果园里,种着四排果树。”“恩,我知道。”“从南往北数,第三排,从东往西数,第三棵,你在四月初三的时侯,中午三点,顺着树的影子所指的方向,走三十三步,再向下掘三尺三,掘出那个盒子。”“恩”周云琛只觉得爷爷像是说绕口令一样说了好些话,三,三,三……全是三。
“回家一趟吧,辰辰。”“爷爷……”“爷爷!”周云琛大喊着,睁开眼睛。没错,自己是在家里,可是刚刚爷爷明明在同自己说话,这不可能错的,那就是爷爷的声音。周云琛揉了揉耳朵,心想着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决定回家一趟。
“家……”一转进那条小胡同,熟悉的气息立马补鼻而来。是一股牛粪的味道,还混着青草的香气。这,就是家乡的味道。“恩。”周云琛一闻到这味道,便停下脚步,很是享受的多闻了几口。总感觉少了什么味道……周云琛心中奇怪,什么味道呢?周云琛边想着,边迈开脚步,朝爷爷家的方向走去。
家门口的地面上几棵枯草在风中打着旋,周云琛心里一紧。爷爷向来是爱干净的,怎么会……他心中已经浮现出那个最坏的可能,更加着急,手下生力,一掌击在那道铁门上,当过兵的他,在此刻又爆发出了军人的力量,那门砰地一声被击开了。
“爷爷”,周云琛冲进门去大喊。“辰辰,回来了。”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是爷爷的声音,还是那样沙哑,无论何时,那声音总是荣辱不惊。“爷爷……”周云琛鼻头一酸,无论是谁,经历了这样的大喜大悲之后,强烈的反差都会让人受不了。周云琛只是叫了一声爷爷,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回家来看看?”爷爷信步从屋中走出来,周云琛还站在院子里。“来吧,进屋。”爷爷从门前闪开,闪出一条路来。“恩。”周云琛低下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眼眶还是湿润的。
夜晚,车马劳顿之后的他,此刻周云琛像是刚刚卸下辔头的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凉风轻轻吹来,从周云琛面上拂过,周云琛睡得正酣,砸吧砸吧嘴,翻了个身,只觉得面前一阵凉爽,“恩”了一声后,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
“辰辰,辰辰?”梦中,周云琛听见有人叫自己。“恩,爷爷。”不,不是爷爷的声音,每天早上,都是爷爷叫自己的啊。周云琛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奶奶憔悴的面孔。“辰辰……”奶奶只叫了一声,眼泪便自然而然的涌下来了,周云琛这才注意到,奶奶的眼睛是红肿的。“爷爷……”周云琛揪心的喊道。“别喊了。”奶奶泣不成声,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你爷爷……”
周云琛翻身下床,朝爷爷住的房间冲去,古朴简单的桃木大床上空空如也,这张床是爷爷的老物件了,从周云琛记事起,爷爷就是在这张床上睡觉的。“爷爷……爷爷?”周云琛喃喃自语道。奶奶慢步走过来,拉住了周云琛的衣袖。
“你爷爷早被运走了……”奶奶声音沙哑的说道“走吧,去灵堂。”奶奶叹了口气,转身走出门外。周云琛跟在后面,忽然间,那个梦境又在他脑海中重现,一座大灵堂,爷爷躺在灵堂中间的床上,身上还盖着白布。
灵堂是设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是爷爷原来住的老房子,虽说房子年头不小,但是外表看上去还是异常坚固,是圆柱形的,像一个堡垒一样,房子通体是用石头砌成的,每一块石头都是经过打磨的,还留有打磨石块时凿刻的凹痕。
房子上的窗户都似乎是把石块抠出来之后形成的,小而多,没有装玻璃,透风撒气的。房子外面刷了一层白漆,显得更加素净。最令周云琛感到奇怪的是,房子只有一层,可是却比一些二层小楼还要高,房顶是半圆形的,就像一个蒙古包,这样的房子放在村子里,不仅是鹤立鸡群,而且十分突兀扎眼。周云琛站在房子外面,从未有过的困惑在心中涌现出来。
“这栋房子真是爷爷的吗?”他自言自语道,这栋房子他从来没进去过,也从来也没看爷爷进去过。爷爷的身世对他来说一直是个迷,他年轻的时候干过什么?去过哪儿?什么身份……在记忆中,爷爷一直是一个本分的农民,可是,农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房子?
踏着青砖铺的小路,周云琛踏进了房子里。房子里空空荡荡,竟然没有划分开,就是一个完整的空间,像是一个大礼堂。没有一件家具,灵堂就设在这里。
周云琛抬起头,环顾四周,眼睛一花。梦境与现实重合了。一样的房子,一样的灵堂,爷爷躺在灵堂中间的床上,身上还盖着白布。他有些恍惚了。
“爷爷,爷爷?”他轻声叫道,就像叫爷爷起床一样。“!”周云琛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那一晚爷爷打给他的电话,莫名其妙,没人说话。刚回到爷爷家时,他竟忘了这回事。还有自己半睡半醒的时候听到的:“……我就要走了,有些事,还是要交代的……第三排,从东往西数,第三棵,你在四月初三的时侯,中午三点,顺着树的影子所指的方向,走三十三步,再向下掘三尺三……”
周云琛不禁两只捏住太阳穴用力揉了起来。爷爷怎么知道自己会走?那是梦还是现实?周云琛预感到,一个巨大的谜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缠上他了。
收回心思,周云琛走到灵床边,在他的梦中,此时此刻爷爷应该会抽出手来死死的抓住周云琛。周云琛轻轻掀开盖在爷爷身上的白布,把自己的手搭在了爷爷冰凉的手上。“砰!”身后的大门关上了,周云琛吓了一跳,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是要闹鬼?”周云琛心里犯起了嘀咕。四周静静的,没有哭喊叫丧,没有妖魔鬼怪。看着爷爷的脸,周云琛的眼睛又一次湿润起来。
周云琛的童年,都是在爷爷家度过的,他的父母都在外打工,每个月会往家里寄些钱,但不常回家,在周云琛的印象里,父母和陌生人是一样的。直到周云琛考上军校,才第一次离开爷爷。
爷爷不是一个孤言寡语的人,性格也不孤僻,相反是开朗幽默的。爷爷从不生气哪怕是周云琛做错了再大的事,爷爷也总是笑着安慰他。可以说,爷爷是溺爱他的。只是有一次,当他想要打开一个红色的木盒时,爷爷一把夺过木盒,抱在了怀里,周云琛哭着喊着要那个盒子,爷爷第一次朝他吼了起来:“滚开!”
回想着点点滴滴的往事,周云琛泪如雨下。
灵堂一共摆了三日,周云琛一连给爷爷守了三天的灵。真是奇怪,如梦中的情节,没有一个亲属来这里,就连奶奶除了送饭也很少过来。就连下葬,也是周云琛一手操办的。
忙完了这一切,周云琛心力憔悴,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家。
第一章 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