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五年,南宁国内外安宁,平静无事,公孙佳新已经生下两男一女,长子南浩,次子南熙,三女儿取名南韵,让绯娘极为开心,时常抱到宫中逗玩,只是吴王爷南临,虽然一再地进封,却始终未曾娶妻,让先吴王妃和皇上都甚为忧心。
这日,皇上刚刚早朝完毕,就看见先吴王妃双眼红肿地走进殿中,他忙走上前去,一把扶住她,道:“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伤心成这样?”
王妃低泣道:“还不是因为宁儿的事,我已经劝过他多次,他从边关回来这么久了,可是他还是不愿……无论我怎么说,他还是那么不声不响地,这可让我怎么办啊?”
皇上沉吟半晌,道:“这事全怪我,这样吧,这件事,你就交给我,我一定会劝回宁儿的。”
王妃轻轻一福,长揖及地:“那,臣妇就全仰仗皇上了,希望皇上能早日解开宁儿的心结,也好为皇族,开枝散叶……”最后几句话,王妃说得极低,只有皇上和她才能听见,皇上温存地拍拍王妃的肩,沉声道:“你就放心吧,一切有朕呢!”
当夜,皇上就把南临召进了宫里,并召来数百名宫女在庭前献舞,歌舞结束后,皇上捋捋胡须,看着南临一笑道:“宁儿,这些歌女舞女如何?”
南临一愣,道:“个个貌美如花。”
皇上微笑道:“那朕赐给你两个,让你带回府去,如何啊?”
南临一愣,这才明白皇上今日召自己入宫的用意,遂轻轻一笑道:“既然是皇上美意,臣领命就是!”
“哈哈哈哈!”皇上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频频举杯道,“如此甚好,那你今晚可一定要好好地陪陪朕,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这一夜,南临真的是喝了个酩酊大醉,至第二日清晨才被宫侍送回王府,当他醒来的时候,赫然发现四个赤身裸体的女子正卧在自己身侧,南临不由大惊,翻身坐起,整整自己的衣衫,大声喊道:“你们是谁?你们为何在这里?”
四个女子吓得赶忙下床,齐齐跪在床前,娇声燕语道:“我们,我们是皇上赐给王爷的宫女,王爷难道忘记了吗?”
“皇上赐给我的宫女?”南临摇摇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这才想起昨晚的一切,遂对那几个歌女挥挥手,道,“本王命你们,现在马上穿好衣服,也给本王,穿好衣服,本王还命令你们,从此只做王府里的一般丫头,负责打理庭院,轻易不许进入本王的房间!听见没有?”
四个歌女一齐吃了一惊,连连叩头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出去!”
南临看着四个歌女离开,才仰面躺在床上,扯过被子捂住自己的头,无声地抽搐起来……
三日后,先吴王妃奉诏入宫。
龙案前,皇上背对着王妃,问道:“宁儿那孩子怎么样了?应该有消息了吧?”
王妃摇摇头,一语不发,皇上猛地转过身,大声嚷道:“怎么?难道他连朕的面子都不给,竟然敢,竟然敢……”
“皇上!”王妃哀哀地开口,“皇上,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如果宁儿不愿意,谁又就强迫他呢?”
皇上颓然地坐在龙椅上,长叹道:“朕没有想到,宁儿这孩子,竟然如此,竟然如此痴情,那他心里的这个结,要怎么才能解呢?”
王妃眼里一亮,道:“难道皇上知道,宁儿心中的结因何而起吗?”皇上站起身来,苦笑两声道:“这件事你也知道,还不是因为公孙佳新公主,可是,你也知道,公孙佳新和宁儿都是……唉,真是冤孽,冤孽啊!”
王妃心中一动,忙上前一步道:“皇上,臣妾想请皇上将这事暂且搁置一旁,让臣妾好好查访查访……”
“查访什么?”皇上转过身,不解地看着王妃,王妃款款地道:“宁儿的心结既然是因公孙佳新公主而结,那么也就能因公孙佳新公主而解……”
“你的意思是?”
“臣妾的意思是,这天底下,面貌相似之人自古以来就不少,臣妾想通过查访,找来和公孙佳新公主形容相似之人……”
“哦,原来你是想用李代桃僵之法……”
“臣妾这也是无可奈何之法啊!如果不这样做,又能怎样做呢?”
皇上捋了捋胡须,微微点头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那好,就这么办吧,朕,朕就把这事交给你了,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朕也觉得十分劳乏,很想好好地,好好地……”
皇上说毕,只觉眼前猛然一黑,险些栽倒在地,王妃急忙上前扶诠他,惊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皇上摇摇手,撑着身子站起来,道:“朕想,也许是这些日子,劳累过度,故而,故而有些晕眩,你,你不用……”皇上说到这里,忽然双手一松,猛地栽倒在地!
王妃一见大惊失色,忙高声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皇上晕倒了,皇上晕倒了!”
随着王妃的声声喊叫,皇宫中很快乱成一团……
第二十七章:临终
不到三日,皇上病重的消息便传遍了皇城内外,公孙佳新也不得不暂离驸马府,入宫照料皇上,可是皇上的病依然不见好转,反而一日重似一日。
这天黄昏,皇上微微地睁开双眼,看着坐在床前的绯娘和公孙佳新,凄然一笑道:“我本来,是想好好地补偿补偿你们娘儿俩,却不想,天不遂人愿,看样子,我这病,是没法好了……”
公孙佳新咬咬嘴唇,握住皇上的手,道:“父皇,你好好歇着吧,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到那时,女儿再陪着你到宫外走走,好好地看看这南宁国的大好河山……”
绯娘只是坐在一旁,不停地饮泣,皇上颤抖着身子抓住她的手,低声道:“委屈你了,唉,说起来,这些年来,朕也不知道负了多少女子,也不知有多少女子,在日日夜夜地怨朕恨朕,也罢,朕这就去见她们了,绯娘,朕知道,你这么多年的愿望,就是想出宫去好好看看,也罢,朕就成全你,等朕一咽气,你就搬到驸马府去住吧,公孙佳新和阿皓都是好孩子,他们,他们不会委屈你的……”
绯娘的眼泪成串成串地滚下来,她扑倒在皇上胸前,哀哀地哭道:“不,绯娘不怨,绯娘不恨,绯娘只是想,好好地陪伴皇上,皇上别说这些话,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就像公孙佳新说的那样,等皇上好起来了,绯娘还要陪着皇上,出宫去好好地看看风景呢!皇上千万别泄气,皇上不但有公孙佳新和绯娘,还有这六宫嫔妃,朝中大小臣子,还有天下黎民百姓呢!皇上绝对不能泄气啊!”
皇上就那么轻轻地笑了,轻抚着绯娘的脸庞,道:“朕知道,你这些话,都是说来安慰朕的,朕也多谢你一片好心,不过,朕知道,朕天命已到,怕是不能久呆了……公孙佳新,公孙佳新,”皇上忽然大声地喊着公孙佳新的名字,公孙佳新忙凑到他跟前:“皇上,公孙佳新在这儿,公孙佳新在这儿呢,您有什么话,只管就说吧!”
皇上对公孙佳新挥手道:“你快去,快去告诉陈朋,让他把所有的朝臣,都,都召进宫里来,朕,朕要宣布一件大事,同时,也要把一个秘密公诸于天下,快,你快去告诉他们,让他们立即照办,快啊,如果晚了,就来不及了,对了,让朝官们的夫人,凡是有诰封的夫人,也一起进宫来,快!”
公孙佳新领命,急速起身,召来陈朋,急急地把皇上的命令给传达了下去,一个时辰后,所有的重臣都齐聚皇上寝宫,齐刷刷地跪在龙床前,皇帝抬起上半身,在朝臣的队列中搜寻着,他忽然气喘吁吁地道:“吴王呢?吴王怎么没有来?”
公孙佳新一愣,往身后一看,果然不见南临的身影,她凝神一想,南临现在也应该接到了皇上的旨意,正往寝宫而来,既然王妃已经到了,那么南临就没来不来的理由,想到这里,公孙佳新正在考虑自己有没有避嫌的必要,殿中忽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皇上,臣在这儿!”
顿时,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了声音的来源处,只有公孙佳新,仍然镇静地坐在那儿,她知道不用去看,也知道那是南临,只有他才有如浑厚的声音,公孙佳新微微地抬起头,向躺在床上的皇上看去,只见他的眼中发出一道亮光,他伸出一只手,向着南临轻轻地喊道:“孩子,上我这儿来,上我这儿来!”
公孙佳新微微微地闭上双眼,她知道,今天皇上一定会把那个压在他心头十几年的秘密公诸于天下——虽然,公孙佳新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真正理由……
南临一步一步地走到皇上跟前,握住他枯瘦的手,皇上用从来没有过的热烈的眼神看着他,一边抬起手来,抚摸南临那清瘦的脸庞,一边喃喃地说:“宁儿,我的好孩子,这些年来,委屈你了,我的好孩子……”
南临握住皇上的手,眼泪也忍不住成串成串地滚了下来,倒是殿上跪着的众臣们,被皇上的行为震惊得呆呆地跪在那里,一个个脸上均是一片茫然无措。
皇上紧紧地握着南临的手,命令道:“孩子,扶我起来!赶快,扶我起来!”
南临依言,将皇上轻轻扶起,让他靠在枕上,皇上又朝众臣们挥挥手,道:“今天,我让大伙儿到这里来,是因为有几件事想交待,第一,”皇上说到这里,伏在南临手臂上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南临忙拿过一条湿巾递给皇上,皇上拿过湿巾,捂着自己的嘴,道:“朕知道,朕将命不久矣,所以才召各位前来,一来,是想看看跟随了朕几十年的臣子们,你们,都是为朕护卫天下的忠臣良将,跟着朕几十年来坐镇南宁国,为朕,也为南宁国的百姓们殚思竭虑,朕本想领着你们,再好好地照看照看这天下,可是,现在看来,不行了,朕该去了,这天下,也该交给年轻一辈了……”
皇上说到这里,已经是喘息连连,殿中响起一片哭声,有大臣趋前叩头道:“皇上保重,皇上请保重,皇上一定会大安的,臣等还想跟着皇上,再好好地建立一番功业呢!皇上万万不可就此灰心,南宁国的百姓需要皇上,臣等,臣等也需要皇上啊!”
他一语才毕,殿中已经响起一片叩头之声:“皇上,请保重,请保重啊!”
皇上再次摆摆手:“好了,你们都不要说了,朕都明白,朕都清楚,说实话,朕也不想离开你们,可是,可是朕不得不走,想必那天上的玉皇大帝,也在盼着朕上去与他作伴呢……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们也别吵了,让朕安静地把事情交待完,也好安安心心地离开……”
众臣们一听皇上这样说,才一齐闭了嘴,叩头道:“臣等恭聆皇上垂训!”
皇上拉起南临的手,道:“宁儿啊,来,坐到朕的床上来。”
南临微微一惊,可看看皇上那不容迟疑的脸色,只好移动着身子,坐到龙榻之上,皇上又喘息了一阵,道:“今天,朕要向天下公布这个秘密,反正,先吴王已经不在了,朕也不怕他责怪朕了,其实,先吴王妃本来是朕所衷爱的宫女,当年被仁熙太后强行拆散,后来,仁熙太后把她赏给了立有战功的先吴王,朕登基之后,与王妃暗中还有来往,而宁儿,就是王妃与朕所生的孩子,虽然,这事有关宫帏秘闻,也有失朕的体面,可是,为了天下,朕今天特意把这一切公诸于天下,朕就是要告诉天下的人,宁儿,是朕的骨血,是朕的儿子!你们听到了吗?今天,朕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宣布宁儿是朕的儿子,你们都听到了吗?”
众臣们神情一悚,齐齐叩头于地,高声答道:“臣等听到了,都听到了!”
“好!你们都听到了,朕今天之所以要把这件事公诸于天下,就是因为,因为朕想把这皇位传给宁儿,现在,朕的性命危在旦夕,而宫里嫔妃们所生的的几位皇子,不是早夭,就是年幼,无人可担起这万钧重任,所以,朕一旦驾崩,你们,你们必须立即拥戴南临为南宁国第五代帝君,你们,明白了吗?”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变了脸色,不知该如何应答,皇上大声地喘息着,道:“怎么?你们想抗旨不遵吗?你们,你们想造反吗?朕现在,朕现在还没死呢,你们怎么,就敢不听朕的话了?”
大臣们忙一齐叩头道:“臣等不敢,臣等谨遵圣谕!恭立南临皇子为南宁国第五代帝君!”
皇上微微地笑了,紧紧地握住南临的手,颤抖着嗓音道:“孩子,宁儿,朕的好孩子,朕,朕现在把整个南宁国,都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替朕,照看好南宁国,照看好这方天下,千万别辜负了朕,别辜负了朕这么多年的期望……”
南临热泪盈眶地握着皇上的手,泣不成声地道:“南临绝不敢有负皇上的重托!皇上请放心!”
皇上紧握着南临的手,道:“怎么还叫皇上?现在朕已经命不久矣,你怎么?怎么还不肯,叫朕一声‘父皇’呢?”
南临一怔,默默凝视着皇上深遂幽寂的双眸,心中一窒,低头道:“父皇!”皇上喘息着说:“朕没有听见,你大声说!”南临又是一怔,随即高声道:“父皇!”
皇上满意地笑了,向着所有的大臣伸出手来,道:“你们,你们可都听清了,你们一定要好好地辅佐南临,让他成为一代圣君,如果你们不遵朕的意旨,你们死后,都不要来见朕!”
众臣大骇,纷纷叩头道:“皇上请放心,臣等谨遵圣命!臣等谨遵圣命!”
“好!好!好!”皇上连说了三个好字,握住南临的手忽地一松,两只眼睛猛地闭上了……
“父皇!”南临扑在皇上的身上,大声喊了出来,公孙佳新走过来,伸出手探探皇上的鼻息,然后闭上双眼,两行热泪滚滚而下,“皇上,皇上已经升天了!”
大殿之上立即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公孙佳新却不曾慌乱,站起身来,面对群臣:“父皇临死前的遗言,想必各位都已经听清了吧?”
殿上众臣擦去腮边的泪水,纷纷道:“臣等,都听见了……”
公孙佳新把衣袖一拂,道:“那你们还不赶快参见新皇上!只有新皇上的身份得到认可,南临才有合理的身份为皇上料理后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众臣默然半晌,一齐在南临面前跪下,连声叩头道:“臣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南临侧过头,斜睨着公孙佳新,却见她一脸平静,像是已经把所有的哀伤都强压在了心底。
南临愣了愣,然后将手一挥:“道,先料理父皇的丧事要紧,既然,皇上已经认了我,那么,我当然要负起一个做儿子的责任,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要忙碌本王的登基大典,而是要先安排好我父皇的后事,众位臣工,你们都听见了吗?”
众臣一齐叩头道:“皇上圣明!皇上仁孝动天!”
南临闭上双眼,仰天长叹道:“你们也无须为本王戴高帽子,本王现在能够为父皇做的,也只有这么一件事了,这么多年来,因为种种原因,父皇一直没有公开承认本王这个儿子,直到今天……所以,本王现在就是想尽孝,也没有机会了……你们现在也不必称本王为‘皇上’,还是先称呼本王为‘吴王爷’吧,等皇上的丧事忙完了,等本王正式登基了,再这么称呼本王不迟!”
“谨遵王爷之命!”众大臣们一齐叩头道。
南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龙榻上站起来,走到公孙佳新身边,道:“公孙佳新公主,哦,不,现在应该叫你一声皇妹了,皇妹,皇上刚刚去世,后宫一定很乱,本王想请你,协助先皇的皇后打理后宫,安抚一下先皇的妃嫔们,不知妹妹你,意下如何?”
公孙佳新低下头,道:“公孙佳新遵命就是!”说到这里,公孙佳新抬起头来,看了看南临的脸色,道:“公孙佳新也请王爷保重身体,千万节哀!”
南临听了公孙佳新这话,心中不由一酸,再一细想,这里绝对不是什么发作的好地方,遂道:“多谢妹妹关心,兄长我,会小心的。”然后一抚衣袍,向殿外走去,众大臣紧随其后,待一行人等退出殿外,公孙佳新拿起龙榻上的被子,像父皇在世时那样,轻轻地,为他盖上,这才起身径向甘露殿而去。
第二十六章:下赐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