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怎么了？你又不是第一天在这宫中当差，至于吗？”
　　“他的确不是第一天在宫中当差，却是第一回撇开章程正儿八经地来凝香殿当值。”
　　说话的是红玉，她不慌不忙走上前去帮着刘庆龙和那孩子收拾药箱，接着训斥刘庆龙。
　　“你也是！平日里看着挺稳重的一个人，怎么竟这样没胆气？知秋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叫你来诊脉是看得起你，偏你天生一副窝囊样，还不带着你的小跟班快些滚到后边去！”
　　“是是是，娘娘教训的是！”刘庆龙忙拉着清梨退到了最后，并按着他双双低下头去。
　　“红玉，这是做什么？”知秋温斥了红玉一声，便听得皇帝大声开口，“和贵嫔这又是在训斥谁？怎么朕大老远就听见了？”
　　这一声到来，我们免不得要下跪行礼请安，只是知秋还未跪下，皇帝已经扶着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红玉便道：“臣妾还能训谁？不过随便发句牢骚。倒是皇上您就有点那什么……”
　　“朕怎么了？你倒是说说看，朕哪点让你不满？说得在理也倒罢了，说得不在理，就给朕守承乾殿去！”
　　墨连域半开玩笑地说到，看上去一副好脾性，缓缓地扶着知秋稳妥坐下，眼中的波光瞬时变得异常柔和。
　　红玉却也不急。
　　她快速爬起身后便扶着行动迟缓的我，对墨连域笑道，“承乾殿自有岳少臣和侯海贵守，臣妾才不受这累。
　　不过皇上您看看，吴凝毓和知秋同是您的爱妃，又同有身孕，这会子她们俩同向您行礼。
　　您呢？
　　可倒好，眼里只看得到知秋，也不知道搭把手拉吴妹妹起来，就让她大着肚子这么跪着，她不觉得委屈臣妾都替她觉得伤心呢！”
　　我没料到红玉会这么说话，正想辩驳一句，却见红玉悄悄向我使了个眼色，大约是让我配合她。
　　我并不太懂个中深意，但看得出红玉是故意扯话以绕开皇帝对刘庆龙的注意力，因而哀怨一声，说道：“谁说不是呢？哎，可恨我这粗枝大叶的，比不得郑姐姐金贵，活该被皇上给冷落！”
　　“倒成了朕的不是？”墨连域扶着知秋坐下，斜眉看向我，笑道，“你倒是说说看，你哪儿就粗枝大叶了？秋儿哪儿金贵了？说不上来可仔细朕罚你！”
　　“如此这般，臣妾更加不敢说了，臣妾还是先行告退为妙，免得待会儿招罚！”我扁扁嘴，打趣说道，当即动身离开。
　　知秋忙说：“这是做什么？玩笑归玩笑，切勿当真。”
　　“君子一言九鼎，不能玩笑。皇上既说了要罚臣妾，免不得要此令，臣妾还是趁着罪诏未下之前赶紧逃之夭夭，免得待会儿想走都走不掉！”
　　说完向着他二人福身，并对红玉做小动作使眼色，让她随我一起走。
　　墨连域瞧了后捋捋胡须说道：“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这妮子，越发刁钻狡滑，分明自己乏了想走，却要赖在朕的头上！朕不治治你，准保叫人笑话天威何在？”
　　“天威自在人心，臣妾告退！”
　　我没有多言，红玉亦轻推了刘庆龙一把，催着他和我们一起离开。
　　谁想这时墨连域突然开口：“等等！刘卿，后面这位是……”
　　我原本已有些疑心，当见到墨连域问出这话时知秋和刘庆龙刹那间极度不自然的神色后，更加疑窦丛生。
　　但我知道现下不是盘问的好时机，因而没有说话，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刘庆龙如何应对。
　　“回皇上，他是微臣老家的一个远方亲戚，金春送来微臣这儿让微臣照看，微臣见这孩子有几分天赋，便将他收为门徒。”
　　刘庆龙还算冷静，从容地跪在地上作答。并扯着身边的清梨跪下。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墨连域直接对清梨开口。
　　不只是那孩子太小，还是旁的什么原因，那孩子就是不肯抬头。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这一回墨连域的语气差了不少。
　　刘庆龙便用手肘子推了推那孩子的手臂，意在提醒那孩子听话。此时红玉也不耐烦地敲了敲那孩子的帽檐，责备道：“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多少人想见咱们圣上还没那个福气，骗你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真真丢人！”
　　“你何苦那么凶？没得吓着人家孩子！”知秋斥了红玉一句，随即对那孩子说，“好孩子，别怕，就当是在自己家里，听话，缓缓地抬起头来，让咱们陛下看一看你。”
　　知秋的声音本就柔弱，又夹着几分慈祥，那孩子听了状态的确好了不少，却仍旧不肯抬头。
　　“皇上，臣妾看这孩子当真胆小，咱也不勉强人家了，让他去吧！”知秋握住了墨连域的大手，一双柔和的目光盯着他的眼睛。
　　知秋既已开口，皇帝哪还能搏了她的面情？
　　他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刘庆龙退下。
　　刘庆龙当即暗暗松了一口气，忙拉着那孩子离开。
　　谁料那孩子疾走之时一个不稳摔了下去，墨连域因此说：“刘卿，这种见不得台面的东西往后少带到宫中来，瞅着心烦！”
　　“是，皇上！”刘庆龙诺诺应了一声，已随我和红玉一道出门。
　　“刘卿，这孩子怎么回事？你一贯瞧着是有主意的人，怎么今日这般失态？”和红玉分开后，我立刻问刘庆龙。
　　刘庆龙却答：“您说的哪里话？这孩子能有什么事？是小人觉得皇上太过重视慧妃娘娘的胎，所以格外小心！”
　　“你这话搪塞别人可以，搪塞我，以为我会信吗？”我这么说了刘庆龙一句，也没再逼问，而是把目光转向那孩子，说道：“清梨，你刚才很害怕？”
　　清梨不言，仍旧低着头走路。
　　我心下疑心更浓，倏尔转首，将那孩子的路堵住了，用手指托起他娇嫩的小脸，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看出什么异常，只好选择松开他。
　　但我心里始终没放下这件事，没事的时候就会遐想，这孩子究竟有什么特别？
　　为何知秋会对他那样亲善？为何又会使得刘庆龙在墨连域跟前那样紧张？
　　“娘娘，在想什么呢？怎么这几天老看您一个人发呆？”
　　梨花树下花雨纷飞，我却无心赏景，正想着清梨之事，就见沁芳给我抱来一件披风为我披上。
　　我摇头说没什么，不过是想红玉如何对付沈约之事罢了。
　　沁芳立即回到：“娘娘，说起这事奴婢好像有发现一些东西！”她说完，警觉地看了四周一眼，随后伏在我耳边低低耳语。
　　“你说的可是真的，红玉她竟要利用、利用……”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至于连连向沁芳确认。
　　沁芳没有犹疑，十分慎重地向我点了点头。
　　“果然，我终于明白为何这么些年以来她这样一个没有强大后台、没有显赫娘家、没有皇帝宠爱的女人是怎样在后宫立足的，也终于明白为何人人畏她怕她！”
　　挡我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