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蚕穿着孝衣坐在家门口的小塘边,心里像开了一个洞似的,难过的无以言表。尽管这样,眼泪却怎么也滴不下来。弟弟春鹊可怜兮兮的倚在自己身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没完没了。
“姐姐,我们以后怎么办呢?”
望着惨兮兮的弟弟,春蚕学着娘亲的样子摸了摸小家伙的头,柔声的说:
“春鹊不要怕,有姐姐呢。”
春鹊听姐姐这么一说,好似没那么难过了,柔顺的靠在姐姐的怀里。看着安静了下来的弟弟,春蚕开始发起愁来。小家伙以为可以倚靠自己这个姐姐,所以安心。那自己呢?父母已经不在,房子也化为灰烬,让自己这个十岁的女孩倚靠谁去?
坐了大半天,春蚕忍不住又一次回头望了一眼,那被烧得黑漆漆的房子,除了几根房梁的木架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不知道春家是造了什么孽,竟然让天火把自己的家烧了个精光,连带把爹娘的性命也一并带走。好心的邻居们简单的葬了自己那已经面目全非的双亲,就再无能为力的摇头走人,留下年幼的姐弟俩孤零零的坐在塘边。
春蚕不怨大家,真的。这是个贫瘠的村子,大家都过的很辛苦,根本没有多余的能力再养活姐弟两人了。父亲在世的时侯,是这方圆几十里唯一的秀才,也是这里唯一私塾的教书先生。好在,在世的时侯为人和善,才让自己死后有了一处葬身之地。
爹爹是个身体单薄的秀才,虽然满腹经纶,却因为那副身体误了自己的前程。第一次进京赶考的时侯,因为病在了半路上而错过,等再次秋试的时侯,家里的条件已经不允许他赴京赶考。怎么也凑不起盘缠的父亲彻底死心,然后遇上了性格强悍的娘亲,用自己最为满意的字画换得了一枚金簪子,心甘情愿的扎根在这个贫瘠的村子。
相比于斯文柔弱的父亲,娘亲是个能干的女人,虽然没有官家小姐那样的才貌,却很会持家,里里外外照料的井井有条。因为这些,春蚕的前十年过的还是很幸福的。三岁的时侯,父亲已经开始教小春蚕读书写字,虽然左邻右里不是很理解,一个女孩子家的读什么书啊?但是娘亲却很支持,因为她觉得,女孩子读点书会很有气质,这样,将来会找个好婆家。就这样,一学就是七年,事到如今,这是父亲留给自己唯一的财富。
邻居们都说春蚕长得像爹爹,柔柔弱弱的,而虎头虎脑的弟弟长得像娘亲。其实只有春蚕知道,自己长了一个爹爹的相貌却有着娘亲的性子。而弟弟呢,小家伙虽然看起来挺结实,却很胆小害羞,跟父亲的性子很像。不知道这样是不是上天有意安排,但春蚕此刻很感谢这样的安排,因为自己是姐姐,一定要照顾好春鹊这个弟弟的,若是软弱的性子,那两个人就真的没有活路了,也很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父母。
“姐,我饿了。”
回过神来的春蚕,看着自己的弟弟,才六岁呢,就要和自己受苦受累。不过,眼下不是怨天尤人的时侯,活着才是眼下最重要的。起身,拉起弟弟,向那个黑漆漆的残骸走去。
自家是没什么积蓄的,不过,现在除了在这里找点希望外,春蚕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自己寻找。拿了一根木棍,春蚕一手拉着年幼的弟弟,一手在灰堆了找着。人说,真金不怕火炼,记得娘生前的时侯有一根金簪子,那是爹娘的定情之物。娘亲一直舍不得戴,里三层外三层的用布包着,放在首饰盒的最里层。
找了老半天,才在原来里屋的位置找到了那个已经化成了灰的木盒,唯有那个金簪子还在,不过已经黑的不成样子。春蚕用衣服拼命的擦拭,还好,终于露出了金灿灿的光泽,这是春蚕的希望之光,许久没有流出的眼泪,这时候像洪水爆发似的,怎么也止不住。看着这样的姐姐,春鹊也哇哇的哭了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了自己的眼泪,春蚕摸了摸弟弟的头,轻声的说:
“春鹊,和姐姐一起离开这里吧。”
“好。”
姐弟俩在废墟的地方将就了一晚,好在是夏天,除了蚊虫多点,其余的还好。第二天刚蒙蒙亮,春蚕就拉着弟弟去了二牛哥家。听到敲门声的二牛开门一瞧,不禁大吃一惊,问道:
“春蚕,你们怎么在这里?”
“二牛哥,你今天还去镇子上卖柴吗?”
“嗯,怎么拉?”
“我和弟弟要离开这里了,想顺便搭一下你的牛车,成吗?”
“春蚕要离开这里?你们还那么小,外面又那么乱,以后两人怎么过呢?”
“二牛哥,你放心,总会有办法的。”
二牛看着春蚕那有些倔强的眼神,也就不再劝什么,叹了一口气,说道:
“好吧,既然这样,那你们再等一会儿吧,在二牛哥家吃个早饭再走。”
“谢谢二牛哥。”
饭桌上,简单的馒头咸菜,但姐弟俩吃的很香,因为两人差不多有两天没吃东西了。二牛有些复杂的望着姐弟二人,自己是个光棍,好不容易相了个媳妇,再过两个月就要进门,要不是这样,自己是很想收留这两个孩子的。
吃完早饭,二牛把剩下的馒头装进了一个小布袋子,递给了春蚕,说道:
“带着路上吃吧。”
春蚕看着二牛哥憨厚老实的脸,眼睛酸酸的接下了小布袋。三人准备出门,走到院子里,正好见隔壁的李婶在院子里喂鸡,春蚕就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李婶,喂鸡呢。”
“春蚕,你这是?”
“我和弟弟要离开这里了,所以麻烦二牛哥顺带我们一程。”
李婶听春蚕这么一说,有些疑惑的望向二牛,二牛无声的点了点头。李婶接着说:
“春蚕丫头啊,既然要出远门,就把自己整的干干净净的,也吉利些。你看看,你们姐弟俩的衣服都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了。这样吧,我把家里丫头和那小崽子的衣服拿一件给你们换上。”
春蚕姐弟俩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洗了一下脏兮兮的小脸蛋,然后给李婶磕了一个头,就爬上二牛哥的牛车,离开了生活了十年的叶家村,开始了茫茫的未知之旅。
一路上,春蚕忧心忡忡的把脑袋瓜子都想破,而身旁的春鹊却好奇的东张西望,有的全是初次出门的新鲜,完全没有一丁点儿对未来的害怕。爹娘去世的时侯,他哭的很伤心,不过忘的也很快。春蚕不止一次的想,做个孩子真好呢,虽然她自己也只是一个孩子。
心情兴奋了一会儿后,春鹊就躺在姐姐的腿上睡着了。春蚕一边拨弄着弟弟的的头发,一边和前面的二牛哥闲聊。
“二牛哥,你平时卖柴的那个镇子大吗?”
“挺大的,里面读书的人也很多。不像我们叶家村,方圆几十里也只有你爹那么一个秀才。”
“那一定也很富有吧?”
“是不错。不过,我听人家说,平桥县城更富有。”
“平桥县城?”
“是啊,就是戏文里县太爷管理的地方。”
“哦。”
“这天也真够热的,我们还是赶紧赶到镇子上吧,否则就变成人肉干了。你们两个坐稳了,我要加速了。”
说完,就一甩牛鞭,春蚕一个趔趄差点从车上摔了下来。扶稳后抬头看了一下天,太阳出来了,难怪那么热。低头看了一眼春鹊,睡的浑然不觉。当车子走到一片水塘附近的时侯,春蚕让二牛哥稍微停了一下。跑过去,摘了几枝大的荷叶,一枝去了杆,当成帽子盖在二牛哥的头上,另外几枝,就权当遮阳伞,给自己和弟弟遮挡太阳。此举让憨厚的二牛哥只夸春蚕聪明,脑子转的快。
中午的时侯,三人终于赶到镇上,春蚕看着人来人往的集市,真算是开了眼界。刚睡醒的春鹊,看着街两边大声吆喝买卖的,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一边躲在姐姐身旁,一边两眼咕噜噜的乱转,让春蚕有些好笑。下了牛车,春蚕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去哪,只好以熟悉环境为借口跟着二牛哥去了他经常卖柴的那户人家。
二牛哥把牛车停在一家颇为体面人家的后门口,敲了敲门上的铜环,一会儿就有一个老人家走了出来。
“二牛,今天的柴挺多的嘛,整整一车啊。”
“李管家,那你就好心的全要了吧。”
“反正柴总是要买的,一次性多买些也没什么。你现在就送到柴房去吧,一会儿我再给钱。”
“好嘞,李管家你真是好人。”
说完,就扛起一捆柴进了门。进进出出的跑了十几趟,终于把柴全部搬完了,那位李管家满意的给了二牛哥柴钱,春蚕在一旁看的很清楚,那么一大牛车的柴可是二牛哥辛辛苦苦了十多天才砍齐的,总共却卖了那么一贯钱。由此可见,人世间穷人生活的艰难。
卖完柴,二牛哥又买了些日常用品,就准备驱车回去。看着还跟着自己的茫然的春蚕姐弟俩,叹了口气,从刚才卖柴的钱里拿出十个铜板,递给春蚕,说道:
“丫头,我就把你们送到这里,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
说完,把钱塞到春蚕的手里,拍了拍丫头瘦弱的肩膀,就驱着牛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春蚕愣愣的望着二牛哥离去的方向,现在连最后一个熟悉的人也走了,这里真的成了陌生的地方。望着来往生疏的面孔,春蚕又一次迷茫了。
第一章 跌倒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