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宁渝没有等来程楚轩的人，而是等来了他的电话。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通话，声音和生活中有点不一样，以至于双方说完喂之后，谁都没有说话。
　　“…你回去了吗？”白宁渝不习惯这种现代化的沟通方式，想着去找程楚轩当面说。
　　程楚轩像是听懂了他心底的声音，说：“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而且我想这样和你说，被你看到我脆弱的一面，我面子上过不去。”
　　白宁渝不是很理解，但是决定尊重他。
　　“好。”
　　“其实我刚刚自我梳理了半个小时，想想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从最开始说。”
　　程楚轩笑了下，笑声从听筒传到白宁渝这里，白宁渝敏感的拿开了一点手机。
　　“我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所以我的学习其实不差，甚至我在小学都是学校前几，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我如愿上了A市最好的初中，我以为那是我梦想开始的地方，却没想到成了我的噩梦。”程楚轩坐在公园的花坛上，怅然所失。
　　白宁渝点开免提，平躺在床上，并没有催促程楚轩。
　　程楚轩说：“因为学习好，有很多学习不好的同学就想从我这里得到一点帮助，那个时候的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特别的正义，我拒绝了他们。”
　　于是噩梦开始了。
　　程楚轩第一次感受到校园暴力就是在教学楼二楼的男厕所。他被关在厕所里整整一个晚上，那个晚上程楚轩一辈子都忘不了。
　　黑暗，潮湿，恶臭。
　　每一个都让他崩溃，都能让他在此后每一个黑夜中惊醒。
　　即使如此，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父母老师。他觉得他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情，现实却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放学路上的小弄堂里，他被一群穿着校服的男生围在一起，所有人看他就像是看一只蚂蚁一样，轻轻松松能够捏死他。
　　他被打趴在地上，深深浅浅的伤痕布在他的脸上和身上，那群人还想动手，还是有人担心出事才劝着走了让他有了一线生机。
　　回家后他避开家里人，用爸爸常用的消肿祛瘀的药涂在了伤口上，即使疼的不行，他也没停下写举报书的手，他要用最有用的办法让那群人得到惩罚。
　　举报书并没有成功送到校办那里，他在疼痛和昏迷中似乎听到了妈妈的嚎啕大哭声，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失态的妈妈。
　　“…那天，他们把我拖到了一个废弃的仓库里，用一根细竹竿戳进了我的右手，我痛的昏过去了，但是我听到了警笛声，我知道他们完蛋了。”
　　白宁渝从他混乱的表达中听清楚了这一段故事，只觉得呼吸都局促了好几分，局促到忘记了呼吸。
　　程楚轩苦笑着说：“那一天我估计也有点感觉到了，所以我在放学后第一时间打了报警电话，是警察叔叔救了我。”
　　“手呢？”白宁渝可没这个心思说笑：“那群畜生呢！”
　　“参与那一次暴力的头头，伤我最深的那个人是个惯犯，在警笛响起的时候就逃走了，至今还没被抓获。”
　　“其他的那些很多都是同校学生，未成年，没有被抓起来，不过都被退学了，现在估计都是混混吧。”程楚轩看着手上已经结痂的伤口，疼痛早已扎根，挥散不去。
　　“手呢？”
　　“结痂了，能打篮球，就是不能认真写字了，心理阴影影响太大了。”
　　白宁渝听着不轻不重的回答，内心泛起一阵恨意，但是恨意散去后只剩下心疼：“很疼吧？”
　　程楚轩眼眶含着泪，想到当初自己撑着信念一点一点康复，心酸涌上心头，颤抖地说：“不疼，都过去了。”
　　“你在哪里？”白宁渝坐起身，披上衣服就要出门去找他。
　　“我没事。”程楚轩一抹眼泪，坚强道：“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我只是心疼我爸妈叔叔，他们为了我的事情已经痛苦很多年了。”
　　程楚轩依然能想起来父母在他床边哭泣的样子，他们一遍一遍的说没照顾好他，发生那么严重的事情却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是称职的父母。
　　“其实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是我自己逞强不告诉他们的。他们作为父母对我已经很好了，但是这几年来，他们不敢提一句考试的事情，就怕戳我逆鳞。”
　　“明明是我的父母，却好像欠我的一样，我不想的。”程楚轩失落的说：“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影响很深，但是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呢。”
　　白宁渝重新坐回床上，低喃道：“回家吧，天要黑了。”
　　程楚轩愣了下，没忍住哭出了声。
　　不想让父母看到他难过，放假也不在家里待着；不想让父母担心他，不管多难受都要勉强笑出声来。
　　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笨拙而又努力的尝试，却还是一塌糊涂。
　　第二天起来的程楚轩眼睛还有点肿，他拼命用冷水扑在眼睛上以达到消肿的功效，只是聊胜于无。
　　昨天失态的样子被白宁渝知道了，即使是赵刚都不知道的秘密被白宁渝知道了，心头倒是放松了一点，他相信白宁渝的人品。
　　“小宝起来了吗？你同学来找你了。”王女士敲了敲程楚轩的房门，特意强调道：“是你那个情侣装同学。”
　　程楚轩唰的把门打开，被水扑湿的前刘海软哒哒的贴在额头上：“您别瞎说，情侣装是这样用的吗？”
　　王女士表情微妙：“年轻人的思想都那么局限吗？”
　　“他人呢？”
　　“和你爸聊天呢，我第一次看到你同学能和你爸聊的那么好。”王女士笑着说：“你那同学也厉害，晦涩难懂的东西他都知道。”
　　程楚轩到了客厅，就发现他爸恨不得和白宁渝当场拜把子做忘年交了。
　　“你来干嘛？”程楚轩声音有点嘶哑。
　　白宁渝认真而又郑重的说：“我来带你出去玩，我们去游乐园玩，张姨说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