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寒冬腊月,苍茫天地之间一片白雪皑皑,灰蒙蒙的天穹时不时传来悠远奇异的龙吟声。
积雪深厚的云山,居清峰森林深处的将魂台下,此时却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言三语四,议论纷纷。
而倒在将魂台中央的,匍匐在雪中仅仅十五六岁的少女,墨发散乱,只穿着破旧不堪的单衣,遍体鳞伤的身体从头到脚都浸染了鲜血,犹如一个血人。
而她的身后,则是绵延不断的血迹,不知她遭受了怎样的凌虐,又被从多远的地方被残忍地拖过来,置于这将魂台上!
“啪!”又是一记铁鞭,凌空划过,狠狠的抽打在少女身上,将她打翻在雪地里。
手持铁鞭的中年男子正是云山将府大祭司,乌贾,此时身穿赭色天香绢法袍,一双凤眼轻蔑的看着倒在台中央的少女,宛如看着一头品级低下的契约兽。
“为什么……”少女扬起沾满血污的小脸,悲怆地望向台下众多的人群,这些,都是她血脉相承的族人,是她的家人啊!
而站在最前面的,正是云山修武者中的翘楚——左丘墨,也是少女从小便定下来的名义上的未婚夫君,此时此刻却正立在少女姐姐染玉的身旁,冷眼旁观。
少女抬头看向台边这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带着血的双唇吐音凄楚,“左丘哥哥,你说过将来会娶我的……左丘哥哥,救我、救救我……”
“染碧,放眼整座云山将府,只有你,半点武力都没有。我不会娶你的,你做不了左丘家的少夫人。”左丘墨说着,将手放在了一旁染玉的肩头。
染玉对这个动作受宠若惊,不由得掩面笑道:“三妹妹,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了,没有半点灵脉觉醒,这十年一次的祭祀,自然要拿你做祭品了。”
“是啊,能给我们将府做祭品献身,也应该是你的荣幸了。”台下立即有人附和道。
“就是就是,反正这么多年我们也没听说过什么时候府里有个三小姐,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为家族献身,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祭品?献身?不!
染碧听了,恐惧的在将魂台上向后挪动着,挣扎着。大祭司乌贾手中的铁鞭如雨点一般,再次落在她的身上,女子凄绝的惨痛呼声弥漫在整个居清山林间。
不过一刻钟,名唤染碧的少女彻底倒在了雪地之中,吐出一地鲜血,再也没了生息。
看到这一幕,左丘墨无端的心里一紧,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本能的就要上台去。
大小姐染玉一把拉住了他,笑着依偎在了他的怀里:“左丘公子,那小废物身上,也就剩她手腕子上的一只破镯子了,也不值钱。要不,我们过去取了她体内的灵核?”
“大小姐,一个废物的灵核你要来作甚?”旁边的族人笑道。
大祭司乌贾拿过一旁侍童手中的火把,“染氏,云山将府,十年一度的天祭开始!”
熊熊燃烧的火把扔在了已经死去的染碧身躯上。
就在一瞬间,她左手腕上那最后一样没被抢走的镯子,此时泛出耀眼的红光,形成一道保护屏障,将火焰生生的隔绝在外!
旋即,火焰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熄灭殆尽!
作为帝国五大世家之一的偌大染府,以簪缨世家传世,最中央乃是一座整块阳梧玉雕铸而成的高台,镌刻历代族中名将的事迹,名曰将魂台。
“城主大人……”一位身穿云山城官服的小吏从高台一侧走下,恭敬地躬身来到端坐在台前主位上观刑的人面前,低眉顺目:“祭司大人,染碧姑娘,已经没气了。”
台下此时一片哗然,已是八十高龄的族长染云翳悲愤交加,拄着手中的碎星盘龙拐就要上前去,却被身后的族中小辈低声劝阻着拉住。
坐在主位上身披紫色仙鹤官服的中年男子——云山城主夏鸿雪,看到这一幕满意的点点头,“染家主也不必如此,早就听闻你们这一代的姑娘,是个召唤不出守护灵兽的货色,甚至修炼速度都极慢,根本没办法护着你们染家。”
显然,夏鸿雪根本没把这个并没有守护灵兽的染碧放在眼里。
“你住口!”家主染云翳怒不可遏,满头白发浸染雪霜,“碧丫头就算修炼得慢又如何,召唤不出守护灵兽又如何,她是我染家之女,不是你能置喙的人!”
夏鸿雪仿佛听到了有趣的笑话,戏谑道,“哦,是吗?这样一个废物,也就你们染家还当宝贝了。唉,哪像我家萱儿,也不过十七八岁,已经到了二阶武徒。这就是命,人,要懂得认命。”
提起所谓的萱儿,家主染云翳回想起,那个身为城主嫡女的夏寄萱飞扬跋扈的模样,本以为她会和碧丫头从小一同玩耍长大,情同姐妹,可屡屡看到她对碧丫头颐指气使,仗着自己的天赋处处欺凌于碧丫头,根本未将染家女儿放在眼里。
一场血腥大戏已然结束,夏鸿雪起身准备离开染府,身旁立即有随从上前来为他披上狐毛大氅,摆足了城主的架势。另一旁,年轻的族人子弟们搀扶住年迈的染云翳,满腹的仇恨,却无能力动仇家半点。
而将魂台上,满地嫣红的鲜血渗入身下雪白的阳梧玉中,化作一缕缕火红灼目的灵气,竟形成了巨大的光阵,萦绕在她的四周!
无人注意到,染碧轻轻动了动,全身上下顿时透出千疮百孔的疼。
“不入阶又没有守护兽的女儿,传出去怕是对染家也不好。本城主今日算是帮染家除去这个——”夏鸿雪回头看向染云翳,厚唇一抿,一字一顿,“废物。”
“是吗,没有人告诉过夏城主,别把有眼无珠当作优点吗?”
清冷的女声陡然从身后传来,众人再次看向那将魂台,染碧不知何时已然站起身来,台上已无半点血迹,宛如被阳梧玉全部吸收了一般。
山风吹拂起她墨色的长发,而她的身后,竟是以血凝成的火红光阵!
隐隐约约的,那光阵似乎幻化出巨型的图腾,火光映在她的眼眸之中,沾满血污的小脸上只余下清冽的光华。
“什……什么?”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的夏鸿雪连退几步,身边人连忙扶住,“妖、妖物!这一定是妖物!竟能死而复生!”
“我是不是妖,就不劳您费心了。不过夏城主对我们燕山染家如此感兴趣,不如,让你见识见识,染家女儿的守护兽?!”染碧朗声道,伸手按动右手的手指关节,咔吧一声。
流光潋滟的眸中闪过一抹火光,宛如浴血的火色雀鸟从她身后腾空而起—
“快看!是火鸾鸟!传闻中凤凰族的支系!”
“真的是火鸾!看那全身鲜红的羽毛毫无杂色,每一根都如同在燃烧啊!”
“这可是神鸟,没想到我们的染碧,拥有这般强大的守护兽!”
眼前的景象太过震惊,族人已不由自主的将平日里的称呼“姑娘”换成了“大人”,毕竟,这里是以灵为尊的天下。
火鸾鸟吟出一声长长的凤鸣,在空中旋飞一圈,回到了主人的身侧,神鸟身上如同燃烧着的火焰半点也烧不到她。
夏鸿雪此时也和染家族人一样,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眼前的一切。
明明刚才他亲自派人将这个身无半点灵力的染碧推到将魂台,以灌满灵力的长鞭毒打至死,都是他亲眼看到的啊!为何、为何现在……
染碧立在将魂台上,一手轻抬抚着身侧的火鸾鸟,“废物二字,还给夏城主。毕竟夏家就算是这云山城之主,也不会出一个身负守护灵兽的人吧。”
这直白的讽刺,听在夏鸿雪的耳中如同利针。他不敢相信,明明就在自己的眼前,一瞬间,什么都变了。
明明染碧是云山城妇孺皆知的“无武者”,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没有召唤出守护兽!她甚至已经没了气息,身死将魂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就在此时,一位跟在夏鸿雪身后的黑袍男子走了出来,脸上戴着墨色描金的大面具,音色低沉,“火鸾再现于世,想必很快会掀起世家波澜。此事,染家主还是要慎重为好。”
染碧看到此人,不禁眸色一冷,他从头到尾都一直以旁观者的身份一言不发,看到她由身死到重生再到召唤出火鸾,都没有太大的反应。
这个人,是什么人?!
那人转头看了染碧一眼,也不理夏城主,旋身向染家山门走去。他身后雪地里,竟未留下一个脚印。
染碧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黑袍在山风中飞扬,渐行渐远渐消失。此人轻功了得,怕是故意给她看,让她有所畏惧。
黑袍男子一走,夏鸿雪脸色极差的提出告辞,“本城主今日看了这么一出,身子不适,要回去了。”
刚动身,身后却被染家族人团团围住。如今有了神鸟守护兽,染家还会被一个不入流的夏家压制?
“夏城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里是夏家吗?!”染碧从将魂台上轻盈地一跃而下,火鸾萦绕在身侧,顿时幻化出一袭似雪白衣,是带有灵气加持的圣灵冕袍!
夏鸿雪故作镇静地整整衣服,轻咳两声道,“怎么,大人还想用武力留住本城主?作为前辈,我好心地提示你。人,不要太自以为是,守护兽又如何?是能帮你修炼,还是能助你成仙?”
话音未落,火鸾鸟已在染碧的身后腾空而起,一团灼热的火焰从喙中喷涌而出,径直射向了夏鸿雪!
夏鸿雪连忙抬袖,身为四阶木系武者的他迅疾地幻化出屏障,然而,百忙之中他却忘了,火系是木系的克星。
“啊——”火舌灵巧地舔上他华贵的衣袍和用玉冠固定的头发,灼烧的疼让他连城主的架子也不要了,就地打起滚来,身旁的随从连忙上前扑救。
看着在雪地里翻滚的夏鸿雪,染家族人都感到大快人心,总算先是出了一口恶气!
狼狈不堪的夏鸿雪还没站起身,却又听到染碧轻声笑道,“守护兽刚刚觉醒只是一阶,却已经堪比五阶,没有守护兽的夏城主您,也就只能受着了。这就是命,人,要懂得认命。”
第001章、血洒将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