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回到家之后就走进卧室,他将莫夏交给他的信小心翼翼的拆开,他看见里面隽秀的字迹,像是她一字一顿的写下来的,不像是信笺,像是一封封美丽的故事。而他打开之后看见的是这样一个故事,叫《许你浮生之清言》。
记忆是温暖的,它来自灵魂的最深处。它像红色的血液流淌在每一根血管里,炙热的燃烧着,沸腾出疼痛。
从老家回至广东,一路疲惫难受,行至高速公路时见交通堵塞,心下一阵悲凉。我是个晕车之人,在车中是不愿去欣赏这沿路风景的,所以我错过了这一路的桃花。纵是我觉得可惜,但内心明了,若是前方有比这更美的景色,我仍是要选择错过的。如同我喜欢一个人,明知他是值得的,却仍要笑着拒他于千里之外。
在老家的这段日子里,我过得甚为欢愉并且没有负担,就像儿时一样是匹脱缰之马,疯疯癫癫,不知人世已遭变故。当我翻开很久以前的相册,眼见曾经熟悉的面孔在我的脑海里褪了颜色,我又是一阵错愕。原来遗忘是这样一件事情。以至于事到如今,我仍是做着瑰丽无比的梦,筹划着那不可一世的未来。
回到广东的那天夜里,连恩带我去COLOURFUL吃饭,见她一脸明媚的笑容,我也穿戴整齐随她一同前往。可我从未想过,此番前去会见到你,会时隔两年以一种无法言喻的方式见到你,清言。若这世上还有人让我觉得羞愧,让我觉得身负罪孽的,除了顾北寰,便是你,苏清言。
我不是不敢见你,是我没有勇气见你,更没有资格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再见到你。这是我两年以来,藏在心里最深的伤口。
在我同连恩走进COLOURFUL的时候,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零散的一些饭客,有看书的学生,有聊天的密友,还有孤单成影的年轻人。看见靠玻璃的位置,我就拉着连恩坐过去,跟平时一样点一份怎么嚼也嚼不烂的牛排还有鸡肋,要一杯鲜榨柳橙汁,再加一份薯条,这是我与连恩相识以来在COLOURFUL常点的餐。
玻璃窗外灯火明亮,我托着腮向外面望去,路上的行人很少,偶尔会走过三两个人。我一阵唏嘘之后,便迎来连恩的尖叫声,我朝她望过去,她的眼里满是惊讶和欣喜。我不知所以想要问她怎么了,却在我正欲开口的时候,便被你的双手蒙住了眼睛。一片黑暗而潮湿的暖意覆在我的眼睑上,我顿觉这温度在我的记忆里沸腾起来,我不忍猜测那是你的气息。
“猜猜我是谁?”你站在我身后这样问我。
我本有意挣脱却听见连恩在一旁笑着说,“流年,猜猜他是谁?”
“是你吗?清言。”我在心里反复比划着这个名字,你的声音,你的容貌在我的脑海里一遍遍闪过,眼眶里渐渐积蓄出泪水。
你的手有些微微颤抖的松开,我调整好心态睁开眼睛看见连恩的笑脸,她说,“流年,你怎么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我微微笑着眼见你坐到我身边,那薄荷草的味道如两年前一样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你说,“阿年,时间过得真快。”
我不知道你是感慨时间的匆匆逝去还是惊觉时光荏苒,在听到你唤我阿年的时候,我们躺在时光的河流上,听着流水潺潺雨落大地的声音。你突然的出现,惊扰了我的梦,你的无声无息,仿佛一个魔咒。再见你,我竟与你相对无言。
“这两年你过得好吗?”这是你我的开场白,是旧友重逢的一句问候。
“我很好,你呢?”
你喝着柳橙汁沉默了几秒钟,你抬头望着我直视我的眼睛,你似笑非笑的说,“你觉得呢?阿年。”
“我不知道。”
自你走后的两年里,我的生活一直以一种缓慢的姿态延续着,我过得并不欢愉但也并不悲愤,我只是偶尔会难过会觉得世界在我的眼里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现实让我很挫败,让我感到一种无能为力的可悲,但是我很好,我在努力变得坚强。可我懂你这几秒的沉默,我不想猜测你是否快乐,我只想知道此时的你是怎样的心情。
“阿年,我很想你。”你的语气缓慢而直白,没有给我任何反驳的机会,可是我看见你时我的心在火中燃烧。
连恩轻咳几声说,“清言,在英国的这两年过得怎么样?给我们带了什么礼物?”
我看见你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在我手心,你的目光温柔的如同夕阳,我知道我又看见了顾北寰的眼睛,那双只剩下柔情的眼。当那个冰冷的盒子被你打开,我看见那一对蝴蝶耳坠在蓝色的丝绒布上闪闪发光时,我再也抑制不住的流下泪来。清言,我不过是一句戏言,而你怎能如此清晰地记得我这毫不隐晦的心情呢?
两年前,我与你坐在月牙湾高级公寓的天台上仰望漫天星尘的时候,我拿着一罐廉价的珠江啤酒,一个劲的让你陪我喝的时候,我说我对这个世界已经不抱任何指望的时候,你一脸微笑的望着我,满眼的宠溺。你说,“阿年,你其实很可爱,只是心境太过于荒凉与悲哀,我不知道你在悲哀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是悲哀的。”
这对精致华美的蝴蝶耳坠想必你又是花费了不少的力气为我寻得的,我的任性在无形之中又伤害了你,我取出它们放在你的眼前,我说,“清言,你这是何苦呢?”
你静默的微笑着,嘴角有一些抽动,但你的眼睛里有遮掩不住的忧伤,你拿起其中一只耳坠不顾我的阻拦硬是为我带在了左耳边上,然后你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笑容说,“阿年,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无论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就是这样一句言语,我的五脏六腑都像是破裂了一般的疼痛,两年的时间并没有改变我们多少,虽然言语与行为上有了些微的变动,但是心境依旧是单薄的,比年少时更为脆弱。与你相处的所有时间,都不及我与顾北寰在一起学画画的时间长,我不曾与你看过日升月落,花开花败,但我始终庆幸我与你一起度过了那一段最为艰难的岁月,我隐忍的伤害与寂寞。
连恩见我一直流泪,便从衣服内侧取出一方黑白格子的手帕递给我,我还来不及接下那方手帕,清言便用桌上的餐巾纸给我擦脸上的泪水。连恩又给我倒了一杯水,打趣地说道,”流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清言在,你都是最幸福的女人。“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是更加难过的心情,只要清言对我好一分,我必定是要痛苦好几倍的。因为我给不了他幸福,也给不了他任何感情,我唯一能给他的只有这个朋友的身份,而且是一个并不长久的身份。我深知自己一直在流浪,心放荡不羁,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能拴住我的只有那么几个人,除此之外,任何事、任何人都无法阻拦我。
”连恩,在英国的时候我总是在思考一个问题。“清言的语气平缓,但脸上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让人见了确是要怜惜的,对于一个男子,我想我用怜惜是不恰当的。但仅仅因为对方是苏清言,我瞬时觉得一切平淡无奇的字眼用在他身上都是不可行的。这样一个明媚的人,在经过两年的短暂分离之后,他的脸上有了岁月沉淀的柔和,他的言语变得坚定而厚实。
“什么问题?”连恩握住水杯,显得饶有兴致,但脸上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走在伦敦的大街上,等待夜幕的降临,等待一个熟悉的人从我的身边走过,我想跟她打声招呼,可是总事与愿违。”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我,眼里落满往事的尘埃,似乎只要我轻轻一碰,那些碎屑般闪耀的星辰就会消失不见。
“所以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是因为流年吗?”
“嗯,因为我想确认对她的心情。”
这样简短的对白被我看在眼里听在心里,我不知道这两年时间里你经历了什么,看过怎样的风景,遇过怎样的人,但我是知道的,你的眼睛分明告诉我,你很寂寞。我们都是寂寞的人。
第四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