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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永恒黑暗(三十六)
  “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着那孩子。
  我忘记了他的名字,他妹妹我倒是记得,杨雪嘛,重名。
  “藤,现在我叫藤。你也这样叫我,就好了。”藤说道,然后继续走近我,“然后呢?我的问题,您不准备回答我么?”
  “准备回答,所以才要问你的名字。”
  “什么意思?还是我的问题是什么你没有听懂,我问的是,你给了我种子,又为什么让我自己去选择?从你给我种子那天开始,我始终在想这个问题,而到今天,也没有想明白。”
  我摇头:“不,我听懂了,而且要回答你的问题,也确实与你的名字有关系。”
  “那好,我不急着捉你,你有充足的时间,给我讲清楚。”藤看着我。
  为什么问名字呢?
  除了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外,还有另外一个理由,我想知道这孩子还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但答案已经很显然了。
  我看着他,突然间不太着急杨雪在那孩子手里会如何了,总之那是他捉我的筹码,除非我真的离开这里,否则,他不会动杨雪分毫。那么我就借此机会,回答他,也回答一个长久以来埋在我心底的疑问。
  “孩子,其实那个问题,那个选择,不是给你的。”
  他看着我,显然不太懂我的意思:“那是给谁?你不会说,是给我妹妹的吧?”
  “果然是身体大了,脑子还没什么进步。”
  “所以,更加需要你说的直接一点。”
  “那个问题不是给你的,而是我自己问自己的问题。我给了你种子,那一刻,其实我是把你当成了我自己……”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每一天都面临选择。
  有时候,他们知道选择的意义,知道不同的选项,代表着怎样的未来。
  可也有一些时候,人不知道。
  或者,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就像我。
  某一天,我有了蛇人这一身份,或许一开始不是,但我已经明白,自己这辈子都要与这东西纠缠在一起。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可成为它越久,它带给我的东西就越多,如果不是危险重重,单纯的力量,对我来说,是否是一件好事?
  所以,有时候我会假设,如果一开始让我选择呢?
  是做平凡人,做一辈子?
  还是依旧选择一切从打捞上那具女尸开始……
  也许人的本性中,就是带着那么一丝邪恶的,它像一颗种子,抹不去的种子,只要肥料、土壤、水分充足,就会开花结果。在做这个选择的时候,我考虑的是自己的刺激,力量的强大,也许还真有作为蛇人的超越人类的优越感。
  当然我也明白,有些东西不是我能够去决定的。
  可我也不能忽视某个选择背后所隐藏的一些阴暗面。
  所以,我把机会给了那个孩子。
  他那时看到了我。
  我虽然没有害过他们,但广泛意义上讲,我其实不是好人,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怪物,他应该明白……而他,为了保护自己,选择做一个与我一样的人。他甚至并不知道,我这只“妖怪”活下去,到底需不需要去吃人。
  当然,也许他知道。
  就像我,即便知道了成为蛇人后发生的种种,可硬要让我做一次选择,这段人生是真实,还是虚幻?我恐怕还会选择真实。
  至于为什么会把这孩子比作是我……
  也许这是一个我也没有想清楚的问题。
  当然,也可能想清楚了。
  “所以我给你选择,只是想看一看,你想做人,还是怪物……”我说完了我要说的话,然后看着他。
  等待着,他给我一个回应。
  “什么是人,什么是怪物?我看没区别。”他轻哼一声。
  “是啊,好像真的没区别,就像杀掉你妹妹的人,其实,已经是怪物了……”
  “所以,这是个无意义的问题。”
  “也许吧。”
  “那大叔,你是人,还是怪物?”
  “我?我是个貌似想做人的怪物。”
  “那就是怪物喽。”
  我点点头,然后对他伸出手,此刻,我们已经近在咫尺:“把她的眼睛,还给我。”
  “不行,大叔,我想变得更强,所以我必须带你回去。”
  话音落下,藤的身体突然裂开,整个人就好像一朵巨大的食人植物,对我张开了血盆大口,我想躲避,但一瞬间无数细丝从那张裂开的大嘴中喷射而出。
  看似很柔软,没什么攻击性。
  但强大之处在于,那些都是核心植物,最高等级的植物。
  我迅速提防那些植物的入侵,可却没想到,自己的动作越来越僵硬,低头才发现,我的脚已经被藤的植物缠绕,入侵。我的动作越来越僵硬,更多的植物刺向我,全部没入我的身体,而藤的那张大嘴,也将我整个人包裹起来。
  我本能的抵抗,也用了核心植物,于是我在他的包裹之下,再一次与他搭线沟通。
  “你不是想带我回去……”我问。
  “为什么这么说,大叔?”
  “双子A那样竭尽全力的攻击我,都会留我一颗眼睛,而你,如果不是我用自己特殊的方式始终护着眼球,你怕是第一时间就会把它毁掉……你打算杀我?你,并不忠心于古川武,我说对了吧?”
  确如我所说,如果不是我始终用眼虫黑色丝线护住眼球,此刻的我,已经被藤杀掉。
  “对,没错……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那大叔,我就对你讲实话了……我找了你很久,我终于找到了你。但其实这过程也不难,毕竟找你的人那么多。而我选择了捷径,我留在渔村,等到了他们。”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虽然我觉得我的问题或许有点傻,但我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那么执着的想要找到我,又要杀掉我?只为了我最后留下的那个问题?”
  “不,这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一是恨,二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恨我?”
  “没错,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一切就不会发生,如果不是你,妹妹就不会死,如果你能早一点赶到,也许她还会得救,一切都是因为你。”
  这就是藤对我的恨吗?
  那究竟怎样才是对的?
  不出现。
  因为有了人,这世间才有了对错。
  我确实不该出现。
  “可你应该谢我。”我突然说道。
  “谢你?”
  “对,对于恨,你只说了三个字,可第二点你却多说了十个字,由此可见,力量对你来说更重要,你的力量是我给你的,而你也希望通过杀掉我提升这力量……所以,你不该谢我吗?”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那就轻松的让我杀掉吧!”
  “好啊,那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看你还记得么,如果答对了,我会放弃抵抗。”
  “你要问什么?”
  “就问,你叫什么吧?”
  “藤!”
  “除了藤呢?”
  藤有些不耐烦:“你为什么执着于我的名字?”
  我笑了:“因为我知道,你根本想不起来。”
  “你什么意思?”
  “你不仅想不起来你叫什么,你什么连自己是谁的概念,都很模糊了,对吧?”我继续用植物传递信息。
  “你胡扯,你……”他迟疑了,他发现,我说的似乎是真的。
  “是不是在惊讶,为什么会这样?”我继续传递信息。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似乎有所察觉了,但可惜已经晚了。
  “孩子,你知道你和叔叔的差别在哪吗?”
  差别就是,我是蛇人,原本就是怪物,而他从前是人。也许正式因为这个设定的不同,我和核心植物似乎有着些许排斥,我没办法过分的让它生长,而这一点藤强于我。可他弱于我的地方是,排除那些外来的植物,我的“核心”是蛇人,而他是人。他要比我脆弱太多了。
  此时此刻,我被他吞噬,包裹,只要蛇人眼不被毁掉,我永远不会死。
  而脆弱的他却不一样,只要我一点点毁掉他的大脑,他便只能剩下一具植物躯壳。
  再次见到藤之前,我是不知道,原来植物也分级别,低级无法控制高级,而我过去,都是利用核心植物创造略高于普通植物的植物,从而控制它们,面对核心植物,我显得很僵硬,我猜测古川武那边应该有人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会重用藤。但可惜,我同样发现了一件事,核心植物与核心植物,同样的等级,是没办法互相察觉的,就像他悄悄进入我的身体,偷走了杨雪的眼睛。
  那么既然我没有察觉,我用同样的手段,他是否也会完全感应不到呢?
  于是我搭话,拖延,试验,最后成功了。我寻找到了他的脑子,此刻已经毁掉了一半……
  “就是这个原因,这就是你我的差别。”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明明强于双子,我……”
  “愚蠢!”我终于受不了这孩子了,于是我继续说出真相:“你知道你蠢在哪吗?就像你觉得,得到了力量,就可以让从前的痛苦都消失一样……有些东西是不能够划等号的,就像心智,不是你有了成年人的外表就可以。你以为古川武那边的人,没人看得出来你是什么心思?你想杀我,但他们不想,正因为他们知道你绝对杀不掉我,才会让你作为双子的帮手,捉我。而你最大的作用,也正是利用核心植物,限制我的低级植物。你才是被哄骗的那一个。”
  “不……不可能!不是这样的,不是……”他还是不愿意承认。
  他总是这样。
  就像他最初的逃避一样……
  其实,我早就明白一件事,藤恨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那天,他不是被按在沙滩起不来,而是不敢爬起来。他害怕,他恐惧,他觉得他是弱小的,所以为了保护自己,他放弃了妹妹。
  这段记忆在他的脑海中,但现在已经消失了。
  吃到最后,几乎一片空白之前,那孩子最后对我说了句话:“叔叔……我好像又记得了一些什么……不是一点记不得……我看到了妹妹。”
  “嗯……”
  “叔叔,我是不是快要被你杀掉了?”
  “嗯。”
  “那会有灵魂吗?”
  “会……吧?”
  “那就好,那样的话……还能见到妹妹,见到爸爸妈妈。”
  然后,他消失了,大脑被我全部毁掉。其实不是忘记了,而是太多的杂质,遮挡了本来可以看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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