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五山之根不与海底相连,浮于大海之上,常随潮水波涛上下颠簸,来回漂流,不得片刻安宁。众仙圣为之苦恼,向天帝诉说。天帝唯恐这五山流向极地,使仙圣们失去居住之所,便令北方之神禺疆,派十五只巨大的龙鳌驮负五山。这些龙鳌分三批轮班,六万年轮换一次。如此,五座仙山才得以耸立不动。”
“龙鳌?”我疑问,“就是我们之前在鬼船底舱遇到的那种?”
“是的。只不过,驮负仙山的龙鳌,要比它大许多许多而已。它们是祥瑞之兽,是上天派来凡间使者,曾与神仙朝夕相伴,充满了灵性。”
难怪,凌玥曾那样坚持着救下那只困在船底的家伙。
“然而好景不长,此事被龙伯国的一位巨人知晓。他蹚海而行,来至仙山旁边,以香饵为诱,投下钓钩,顺次钓走六只巨鳌,一并负在肩上,食其肉,灼其甲骨以占卜凶吉。由此,岱舆、员峤二山便漂流至北极,终沉没于大海。
“众仙圣受此祸事,流离迁徙不计其数。天帝大为震怒,降天火,欲灭龙伯国一族。值此危难之际,上古龙神挺身而出,以身躯阻隔天火,护佑龙伯国人。天火无所不焚,连烧七个昼夜,直至焚尽龙身,龙神亦不曾退却。残留的灰烬化为连绵的红色山峦,屹立不倒,永世守护着龙伯国。
“天帝有所感,饶恕龙伯国人性命,但施以天罚,削减龙伯国版图,使之狭窄;降疾疫减少龙伯国人寿命,使之势弱;又逐渐缩短龙伯国人身材,使之矮小。到了尧舜时代,龙伯国人身材已与常人无异。
“经此磨难,龙伯国势力锐减,已不足以称之为国。为感念龙神之恩,他们将龙伯国更名为龙湾村,意为龙神庇佑之湾,或为龙神休憩之湾。只因龙湾村人坚信,天火只是焚灭了龙神的肉身,而龙神的灵魂不灭,并在天火的灼炼下,化成了一条火龙之灵。这条龙灵,就居住于蓬莱之中,经天火之难不死,他日必能重塑金身!”
“天罚的力量一直延续到了现在,以至于村子里如今还有许多异象。其一,受天火遗患,龙湾村缺水,连年旱灾。”
“什么?”我听着奇怪,便出言询问,“龙湾村不是在海边吗,怎么也会缺水?”
凌玥说:“村子虽然就在海边,却极少下雨。海水是咸的、苦的,不能拿来饮用,而打的井水,也是咸的、苦的。村人喝的水,都是将海水烧开,从锅盖上流淌下来的蒸馏水。饮水尚成问题,就更别提浇庄稼种菜了。因此,村子的生活很苦,粮食很珍贵,平日吃的都是鱼。”
原来如此。我想起了初入龙湾村时,那长势细弱的庄稼,还有面黄肌瘦的村人。
“其二,龙湾村人普遍衰老的很快,一般四十几岁就已经很老了,而整个村子最长寿的人,也不过六十几岁而已,并且,他们将死之时,身体会逐渐炽热,及至死时,周身燃起烈火,化为灰烬。”
周身燃起烈火,化为灰烬!我闻听此言,心头巨震。这种场景,在常人看来或许是难以置信的,然而于我,却产生了极大的共鸣。烈火,燃烧的烈火,人形的灰烬,它们是那般的刻骨铭心!那一幕,是我此生最想深深地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永远不想触动,然而经过今天的提醒,它又一次清晰地跃至眼前。哭嚎声,叫嚷声,咒骂声,以及种种杂乱的声音一齐回荡在脑海中,让我头痛欲裂!
“邢龙?”凌玥用力推了推我,将我从记忆中唤醒。
“你怎么了?”她担心地问。
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因为我实在不想提起那段记忆。
片刻后,我睁开眼睛,说道:“没事。然后呢?还有其他的异象吗?”
凌玥讶然地望着我,见我不愿提起,便识趣地没有追问,继续讲述道:“其三,便是龙湾村人必须世代生活在村子里,生活在龙神的庇佑之下,倘若谁离开了村子,不久后便会死去。”
离开村子就会死去?这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看出了我内心的怀疑,凌玥解释道:“我所说的,无半点虚言。所谓莫离祖土,违者天诛,是龙湾村的又一条祖训,告诫人们不许离开村子,否则会受天罚而死。这一点,不仅在村中世代相传,于我也是亲身经历。
“我是村子里唯一的一位大学生,常年在外求学,然而无论我身在何方,每隔半年,都必须回来一次。因为,我的体温会随着离开村子的日久,而逐渐升高,这意味着,我在逐渐地接近死亡。我不得不回到村子住上一段时间,之后,体温又开始回降。听起来是不是很神奇?”
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你有考虑过是什么原因吗?”问话的同时,我的脑中在思索着初见龙族长时,他那令人咋舌的滚烫双手,还有,自己长久以来比正常人高出的那三度体温。
“原因嘛,村子故老相传,天帝在龙湾村人的身体里留下了天火的种子,他们体内流淌的,是火的鲜血,而这种血,人的肉身是经受不住的。多年来,是龙神的力量在一直压制着它。不过,龙神的力量也是有限的,如果人们远离了村子,它便无能为力了。这种说法过于神话了,不过其理却有可取之处。我之所以选择学医,就是为了搞清楚,龙湾村人的身体,与正常人相比,究竟有什么不同。我做过最为全面的体检,然而一切正常,包括血液。
“既然科学无法解释,人们便自然而然地归结于鬼神之力。所以,龙湾村人信奉龙神,世代祭奠龙神,期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在龙神的带领下,重新将本族发扬光大。这种病态的信仰,让龙湾村人的生活陷入了无望,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父亲,出海寻找龙神,意图解开蓬莱之谜,以使我族后辈能够脱离天罚之祸。”
凌玥再一次提到了她的父亲。她的表情,郑重而恭敬。
“父亲走的那年,我很小,可能刚刚学会走路。他与他最好的朋友,龙颜峰,一同寻找蓬莱。可是最后,只有龙颜峰一人独自归还。母亲哭干了泪,日日守在海边,期盼着某一天,父亲能够从远方归来,可是直到临死,也没能再见他一面。他就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龙颜峰呢?”我问,“他不知道你父亲的生死吗?”
凌玥苦笑了一声,说道:“据我祖父所讲,龙颜峰回到村时,是昏迷着的,被晨起的村人发现并救下。他醒来后,说他们的船遇到了风暴,我的父亲在风暴中丧生了。可是,祖父识破了他的谎言,因为在他昏迷的时候,祖父翻看了他贴身的鱼皮包,并从中找到了一架相机。相机中有拍好的胶卷,冲印出来,里面有父亲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有山,有树,有城,是蓬莱。也就是说,父亲他们成功找到了蓬莱,而龙颜峰却向祖父和村子隐瞒了这一点!他可能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拍摄的胶片没有沉没大海,而是落入了祖父的手中。不过,考虑到村人对于蓬莱的信仰,祖父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公布出来,因为那样做,很有可能会掀起整个村子的轩然大波。”
“这个龙颜峰,为什么要欺骗你们?”我问。
“我不知道。”凌玥摇了摇头,“个中原因,可能只有龙颜峰自己清楚了。可是,他却再也不会向别人提起,因为,归来不久后,他便疯了。”
“疯了?”
“据说,是那次的经历带给了他巨大的刺激,他承受不住,就疯了。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刚回来的时候,还能清醒地说出自己遇到了风暴,转眼没几天,却成了疯子。”
“是有一些奇怪。”
“我觉得,他的疯,可能是装出来的。”凌玥说,“可能是为了逃避村人继续追问,也可能是害怕祖父的惩罚,总之,他开始以疯子的面目示人。不过,这已经是上一辈的事情了,那时我还小,根本不知道太多具体的情况,等我长大一些了,他已经死了。”
凌玥叹了口气:“现在想来,他其实挺可怜的。他的后半生,都活在村人的猜忌中,连他唯一的儿子,都开始疏远他。”
“他的儿子?”
“他的儿子,便是龙辰逸。”
原来如此!回想起沿途的一幕幕,我终于明白了为何龙壮和凌玥会对辰逸如此冷淡。
凌玥继续说:“上一辈的恩怨直接影响到了下一代,龙辰逸,在整个村子都不招人待见。我退掉了父亲和龙颜峰给我和辰逸订下的摇篮亲,因为,我永远也无法忘却父亲的失踪,永远也无法原谅那个背叛了自己最亲密朋友的疯子。”
“辰逸,听起来似乎有些无辜。”
“你不了解他。”凌玥说,“这个人,远远比你看到的要险恶。”
我无语,对于别人的家事,我一个外来人,管中窥豹,只见一斑,是没有资格评头论足的。
气氛有些压抑,停了半晌,凌玥说:“不好意思,话题有些扯远了,因为一提起这些事,我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没关系。”我说,“冒昧地问一句,你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家父名叫龙梓舟。”
果然。我想起了被凌玥藏在相框背面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的男人,果然便是她的父亲。
“这些年,我一直在试图寻找父亲,哪怕最终寻到的,只是一具尸体。否则,我永远也不会心安,母亲在天堂也不会安息。可是,祖父一直在阻拦我,他将我送到外界上学,也是想让我离开这个地方,免得我睹物思人,整日琢磨如何去蓬莱。在外面,我接触到了更加宽阔的世界,却从来没有放弃寻找蓬莱,而是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这次,祖父意外地改变了主意,同意了我寻找蓬莱,是因为他的一个梦。
“他梦到了龙神。”
第三十九章 上古神话